晚上八点半。
丁寻拉着行李箱，走向机场北面的一个停车场。
当他掏出车钥匙正要按下按钮时，愣住了。
蔡东旭正斜靠在他的车头前，双臂环抱，低着头正在打盹。
丁寻走过去，用手轻轻碰了碰他。
“老蔡、老蔡。”
“额……”
蔡东旭警觉地睁开眼。
见是丁寻站在自己面前，欣喜道：“飞机就到了？”
“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诶？我明明调好闹钟的，怎么没响？”
“大概想过了你没有听见吧。”
丁寻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你车呢？”
蔡东旭一脸懵：“什么车？”
“你没开车来？”
“没有，我坐长途大巴到省城的。”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开了车来嘛？我要是也开车，一会儿回去谁给你开车？”
丁寻听了，内心无比的感动。
他在蔡东旭的胳膊上垂了一拳：“走，上车！”
兄弟间无需多说客套话。
一切的感激都在这轻轻的一拳之中。
“你坐飞机累了，我来开车！”
蔡东旭抢先坐进了驾驶室。
丁寻站在车门外，两只眼睛瞪着他：“老蔡你下来，我来开！”
“你坐右边吧，等我累了再换你开。”
“我坐飞机舒坦，你坐长途大巴过来不比我累？下来！”
蔡东旭拗不过这头蛮牛，他太了解丁寻的性子了，只要他坚持的，谁也别想改变他。
他只好松开安全带，挪着壮实的身躯坐到右座。
果不其然。
如丁寻所料，车开动不到十分钟，蔡东旭就又打起了呼噜。
他确实太累了。
昨天一天在度假村和服装厂两头跑。
跑完后直接搭了度假村采购部的车进新南县城，到长途汽车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去省城的大巴车。
到省城后，又坐上通往机场的公交车，就这么辗转到了机场。
是个人他也累呀！
丁寻尽量把速度减到八十，好让车更加平稳。
让蔡东旭睡得踏实一些。
一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只有蔡东旭发出的如雷的鼾声环绕在车内。
要是在平常，丁寻会觉得这呼噜声简直就是噪音。
但是在此时，他不但不觉得烦，还觉得比开车载音乐还有节奏。
“呜……啊……”
蔡东旭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睁开眼发现是在车里，瞬间清醒过来。
他坐正了身体，转头看着开车的丁寻：“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
“我睡多久了？”
“你睡了快四个小时了。”
“什么？我我……我睡这么久了？”
“你不信？你看看前面的路标，已经到了新南境内。”
“啊？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说好的一会儿换他开车，结果却直接睡到了新南。
蔡东旭的脸有些红，支吾着：“丁寻兄弟，我……我也不知道我会睡这么久。”
“没事儿，你能到省城来接我，我已经很感动了。再说我精神好得很，开车不累。”
“害！这事儿弄的，我倒是跑几百公里来给你增加麻烦？”
“增加啥麻烦？你重，你耗油？”
“那可不，嘿嘿嘿……”
蔡东旭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现在我来开吧，你坐后面去歇会儿。”
“不用，我一点儿不累。”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你也不老啊。”
“怎么不老？快五十了都。”
“也不过就是四十几岁而已嘛，要知道人的一生当中为啥叫这个阶段叫盛年？”
“为什么？”
“因为四十岁到六十岁这个阶段，是男人最成熟、最有思想、最智慧的阶段，无论做啥事儿成功的概率都大。”
“所以这就叫盛年？”
“那当然，能力最旺盛的年龄。”
“不老？”
“当然不老，男人七十岁之前都是壮年，七十岁之后才是老年。”
“嘿嘿，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是初升的太阳。”
蔡东旭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丁寻心情大好。
能帮助一起打拼的老兄弟改变思想观念，这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开始进入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老蔡，厂里出啥事儿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都是些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
“怎么了？”
“那个方华和新来的模特儿打起来了。”
“打起来？”
“对，动手打起来。”
“谁受伤了？”
“俩都受伤了，不过……”
“不过啥？”
“不过新来的模特儿脸上被方华挠破了。”
“破得严重吗？”
“我感觉有点儿严重，四五道血痕子，恐怕要留下疤痕。”
“啥？”
丁寻气得猛捶了一下方向盘。
蔡东旭有些后悔这时候告诉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丁寻发这么大的火。
“她们怎么会打起来？”丁寻沉出气问。
“谁也不知道，听说就是模特儿试穿了两件长裙出来，在门口俩人就吵吵起来了，随后就动了手。”
“谁先动的手？”
“这谁也不清楚，模特儿说是方华先动的手，方华说是模特儿先动的手。”
“当时旁边没人吗？”
“还真没人，本来是李英子帮着模特儿试穿，但是出门的时候李英子在里边儿整理衣服，只有她们先俩出来。”
“行，我知道了。”
丁寻的脸色沉了下来。
车里静得可怕。
蔡东旭不时地转头偷瞄着他。
好一会儿，丁寻开口了：“新来的模特儿现在在哪儿？”
“已经送到县医院了，闹着非住院不可，所以就……”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可以不住院，开了一些药内服和外用的修复类的凝胶，但是那姑娘死活闹着要住院。”
“让她住。”
“是，已经住下了。”
“谁和那姑娘在医院？”
“是林大嫂。”
“好。”
丁寻内心一阵感激。
自打开业以来，厂里只要有个细碎琐事不好处理的，全都是林大嫂自告奋勇地去做。
如果没有她，厂里那些小姑娘不会有谁愿意去陪一个陌生的模特儿。
下了高速公路。
丁寻立即改变行车路线，朝另外一条大道开去。
原本从省城回水牛坪村，不需要刻意进入新南县城。
从水陵县的高速公路，可以直通到水牛坪村附近的高速出口。
见丁寻开向另外一条路，蔡东旭问道：“丁寻兄弟，你这么晚了去医院？”
“是。”
“可是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林大嫂和那姑娘已经睡下了。”
“那……”
丁寻迟疑间，脚下同时带了带刹车。
车速减了下来。
蔡东旭趁机说：“这会儿医生也下班了，值班医生不是主治医生，问也问到什么，要不明天咱们再来？”
“好。”
丁寻这才发觉自己今天不够冷静。
一路上撑着的那口气儿，松懈了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
解开安全带：“老蔡，我累了，你来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