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下一刻，零清晰地感知到兽群行进轨迹的剧烈改变。
所有野兽——无论原本在冲击防线，还是在周围逡巡——都在那古老吼声的驱使下，齐齐转向，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般朝他涌来。就连那些几乎要突破村民防线的野兽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缓缓向他逼近。
他瞬间成为了旋涡的中心，牵引着周围所有的野兽，仿佛要将它们尽数吞噬。
身处这“暴风之眼”，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为免被兽群践踏，他始终以野兽的背部作为立足点。如今所有野兽都将他视为唯一目标，连他立足的野兽也不例外。这意味着他必须不停腾挪闪避，在瞬息万变的兽潮中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然而，当庞大的兽潮开始同步移动，那排山倒海般的伟力又岂是零独自一人能够抵抗？他在野兽脊背上不断跳跃，身形刚一离开，原先借力的野兽便被同伴撞击、践踏，转眼尸骨无存。零不仅要聆听脚下野兽的骚动，判断哪些野兽适合作为跳板，还要竭力保持平衡，避免彻底坠入这死亡的洪流。
山水村的村民很快察觉到战场的异变。从他们的角度看去，铺天盖地的野兽毫无征兆地突然退去。而在视野尽头，一道身影正不断从魁梧野兽的背脊上跃起，周而复始，如同在黑色浪潮中挣扎的孤帆。
了望塔上，林小七的视野最为开阔，他清晰地看到零几乎要被被黑压压的兽潮吞没，可那青年倔强地跃起，落下，竭力与兽潮抗衡。
林小七试图援助，可刚一动弹，双臂传来的剧烈疼痛便让他无力地瘫倒在地。
他望向了望塔下的村民——经历了一场大战，众人早已精疲力竭，不少人直接倒地，胸口剧烈起伏，还有些强撑着将武器插进地面，借以维持站姿。
“是零……兽潮都冲他去了！”林小七声音气若游丝，只有寥寥几人听到，他们相互对视，消息在村民间悄然传递，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李在先看着已退去将近百米的兽潮，眼前的大地一片末日景色，被践踏的泥土上散落着斑驳血迹和残破的兽毛。那个在兽潮中起伏的身影，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片不肯坠落的叶子。
“村长，是零把兽潮引开的吗？”身旁，胡道一半倚着膝盖，强忍着席卷全身的倦意与痛楚问道。
李在先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浮现许敬意：“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但……我们现在必须要救他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不少村民默默低头，或是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到底是胡道一这狩猎小队队长，见众人一言不发，他咬了咬牙：“村长，我们现在……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话道出许多人心声，可当他们迎上李在先的目光后，又立刻仓皇移开视线，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
李在先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没有责备，只是再次望向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
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紧握，又无力松开。
远处，零的身形仍然在四处穿梭，只是速度已明显放缓。李在先双眉紧皱，突然望向一侧的矮小老人：“姜师傅，工匠铺可还有多余的武器装备？任何能够帮助零的东西，什么都行！”
姜师傅身上衣物破败不堪，布料被兽潮波及，七零八落地挂在他的身上。激烈交战中，姜师傅曾被野兽利爪击中，胸口被鲜血浸染。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即便是此刻，他的身躯仍然挺立。
“让我想想……”姜师傅微微抬头，沉思良久仍是摇了摇头，“为了应对这次的战斗，我与零那小子没日没夜的赶工，除了发给村里妇人孩童的武器，其余所有的都已带来这里……”
“既然如此，”李在先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他转身扫过每个村民的脸——那些沾满血污与泥泞的脸上有躲闪、有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助。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所有人，听我说。”
村民们抬起头，望向这个始终将山水村扛在肩上的村长。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怕。”李在先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又蕴含不容置疑的力量，“零来到山水村不过数月，就让我们的生活焕然一新。这次兽潮，他更是身先士卒，深入兽群。”
李在先顿了顿，指向远处那个在兽潮中浮浮沉沉，艰难挣扎的身影。
“但他现在在那里！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在用他的命吸引怪物！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如果没有他，我们、我们的亲人，还有身后这片家园，早已被夷为平地。”
“难道……你们就在这里袖手旁观，看着他被兽潮吞没，看着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好伙伴失去生命？”
李在先的声音逐渐洪亮，他看着村民们逐渐抬起的头，眼中仿若绽放火焰，点燃在场所有人的斗志！
胡道一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尽管双腿颤抖，他还是倔强地挺直身躯：“村长，别说了！我去！老子这条命，就算还给他的！”
“还有我！”
“如果小零没了，这么多野兽还是会卷土重来……妈的，拼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畏缩被满溢的热血所取代。不仅为了那个悍不畏死的身影，更是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好！”李在先重重点头，“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们就这样鲁莽地冲过去送死，胡道一！”他看向满脸决然的汉子，“带两个还能跑的村民回村，让所有人把能用的东西都拿来！武器、任何能制造混乱吸引野兽的东西——特别是火，所有能生火的东西，快！”
“是！”胡道一精神一振，目光扫过人群，立即有两个村民自告奋勇站出。三人朝着村庄疾驰而去。
不到三分钟，山水村内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留在村中的妇孺们带着各式器具匆忙赶来，孩子们也尽其所能地搬运着物资。与大人们显而易见的紧张不同，孩子们眼中还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人群汇聚，李在先没有多言，只是向她们点头致意，随即指挥村民们接过送来的器具。
妇孺孩子们在胡道一三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连分配给她们防身的具械也一并带来，此刻全都交到尚有战力的村民手中。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的目光扫过战场——铺天盖地的野兽尸体、断肢残骸触目惊心，鲜血将大地染成暗红。不少妇女面色惨白，有人忍不住弯腰干呕。孩子们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状，一个个小脸发白，身体僵硬，连手中的器具被取走都浑然不觉。
重新整装完毕，李在先一声令下，妇女和孩子们将失去战斗能力的村民抬回村庄，其余男子则分成数支小队，如同利剑出鞘，朝那片漆黑兽潮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