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修提出这个理论之后,一直在为其他人解答疑问。而周培毅在长久的思考中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完全没有将那些对话听进去。
手边的茶有些凉了,被释放的绿茶碱让茶水的颜色过分深重。
他回过神,将茶水凑到嘴边,品味着那种不算美妙却让人上头的味道,让苦涩充斥他的味蕾,这感觉把他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
空王座,空王座。
这些在星门之后的守护骑士,还有他们侍奉的主君,无论是神子还是骑士王,到底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十二代神子很轻易就发现了端倪,并且早早就开始了准备。但他既贪心,又心急。而和深渊媾和,并不是明智之举。
初代神子,周培毅现在已知的唯一一位,在自己的星宫中可以保持清醒的神子,他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切。他也想要登上王座吗?不过,在伊洛波世界里,又有谁能比初代神子更适合成为神明呢?
第八代神子,他不一定没有那样的想法。创造炼狱就是一种尝试,尝试着在星门之后挣脱束缚,保有意识。至于他希望变成初代神子那种自由自在的状态,还是所图更大,那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神子,在星门之后,会不会还有人有着类似的野心?
比如那个撑伞的女人,记忆的骑士。她为什么如此辛苦地串联,想要平衡各方的力量?是不是也有问鼎的念头?
一旦开始猜忌,周围的所有人都会变得可疑。
那诱惑太大了,登神,唯一的神,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又有谁能在面对如此诱惑的时候不动心呢?
猜忌和怀疑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本质,蒙住眼睛同样不能让现实里一切不愿意看到的改变不再发生。
周培毅静静听着里修为夏洛特、托马斯甚至是雷娅,解释他所理解的世界,解释时间为什么会在曲面上运行,解释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终结和新生,解释神明为什么还是没有诞生。
夏洛特原本就知晓了很多与之相关的情报,她最了解监察官,也知晓监察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神明,所以她最快理解了一切。
“所以,深渊的那些东西,那些被称之为怪物的污染物,也是监察官为了成为神,所使用的手段吗?”她问到。
里修说:“我尚且不了解深渊运作的机理......只是听到了一些转述,直到那东西可以操纵意识之海中飘荡的心智,将它们捏合在一起,变成吞噬欲望的怪物。”
“您的理解基本上没有错。”在座之人,周培毅最了解深渊,他给了里修的解释以肯定。
“很高兴您终于重新回到了对话,骑士王陛下。”夏洛特笑着说,“刚刚的时间,您思考出想要的答案了吗?”
“有答案,但不一定想要。”周培毅淡淡地说。
“现实就是这样,总会给我们一个不尽人意的回答,不是吗?就像深渊,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它存在,但它偏偏存在。”夏洛特重新看向里修,“修士先生,在您看来,深渊会成为登神的助力呢,还是阻碍呢?”
“纯粹的欲望是野兽,不加以介质的话,就会像癌细胞一样吞噬一切,同化一切。”里修不无忧愁地说,“必须说,那个人很危险......但也很聪明。”
“哦?他的聪明之处在于?”夏洛特挑起眉毛。
里修便答道:“如果说星宫是对情感的控制,那这种深渊,就是对欲望的放纵。两者是几乎完全相反的东西。如果,只是说如果,所有的星宫都被深渊污染,那就意味着十二个向量全部被纳入了欲望的掌握,那个作为情感坐标轴的稳定体系就会变成纯粹的混沌......但混沌,也是一种拥有和控制。如果深渊感染了所有的星宫,那么神明就会是深渊本身。”
“反者道之动......完全相反的道路,不一定不会抵达同样的终点。”周培毅不禁感慨。
里修不由得夸赞:“诶这话很有哲理诶,但我不喜欢哲学......太玄妙了,我看不懂。”
“那您觉得,他会成功吗?”夏洛特问。
“如果所有的星宫都处于绝对的封闭之中,哪怕是深渊也没有侵入这里的力量。”里修答道,“完整的星宫是一个绝对封闭的体系,可以脱离星门之后独立运转。”
“但绝对的封闭并不存在。”周培毅冷冷地说。
“对......世界树是与星宫相连接的,星宫可以凭借巨大的质量形成时空的扭曲,从而不被外面的时间线和乱流所影响。但如果面对质量相近的物质,或者世界树本身发生了病变,星宫肯定不能独善其身的。”里修说道。
“那......我们如何看到世界树的状态呢?我们怎么才能看到,世界树有没有受到深渊的影响呢?”夏洛特又问。
里修回答说:“世界树就是世界本身,是一切时间存在的所有可能性的总和。我有一个理论,是通过观察时间的流动,观察外面的世界从热力学上有没有改变,然后再去检测可能存在的时间线,是否有了坍缩的可能。这样,就能观察到世界树的状态。”
“这是您外面那些仪器的功能吗?”周培毅问道。
“是,是!”里修有些激动地说,“我终于可以向你们介绍它了!它应该就是我这一生的最高杰作了!”
“那还真是值得期待呢。”夏洛特微笑了起来。
里修经历了短暂的兴奋,马上又忧虑了起来:“同一天,这么多情报,各位消化得了吗?”
“只要骑士王陛下听得懂就好。我们能不能跟上,其实并没有所谓。”托马斯在夏洛特身后说,“其实从鸡蛋那部分开始,我就没听懂。”
像是在赞同他的话,雷娅从半睡半醒中回过神来,猛猛点头。
“你呢,奥尔加。”周培毅看向房间里阴影的部分,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还藏了一个人。
奥尔加轻轻抬起头,低声说:“我和大家一样,陛下。”
她可能看过加尔文的一些着作,她一定比托马斯和雷娅更容易理解这一切。但她现在......似乎并不是适合思考的状态。
周培毅没有深究细问,他看向了里修。
“我能听懂,那就是大家都能听懂。”他说,“前辈,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