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半如疯魔半如仙的皇帝
刑部天牢，囚犯众多，拥挤混乱，臭气熏天。
但天字号牢房之中，却干净异常，一尘不染。
一张方桌之前，身穿素白囚服的徐静云与身着官衣的高长卿对面而坐，面前四碟精致小菜分毫未动，酒壶却空了三只。
“长卿，时至今日，还能来探望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徐静云眼中尽是忧郁，举起酒杯，将心中的话说出一半，另一半又陪着酒水咽下。
此时此刻，师徒一场的情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记得大人的，不只是我，还有庆王殿下！”
高长卿满是感慨的为徐静云斟满酒，低声道：“王爷让我状告大人，他虽然保不住您的性命，但一定会设法保全令公子，延续徐家香火！”
徐静云又饮下一杯酒，轻声道：“若是犬子能够得救，烦请替我转告他，千万不要为我报仇！”
高长卿默默点头，随即又一脸为难道：“其实能否救出贤侄，王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今许东仙和颖王势大，不但让淑妃娘娘入主中宫成为皇后，还逼走了一位大宗师，现在就连陛下也不敢贸然打压他们了，庆王殿下的处境，也可想而知了！”
徐静云眉头微抖，同殿为臣多年，又曾一起为庆王殿下出谋划策，岂能听不出高长卿的弦外之音。
相救自己的儿子，保住徐家血脉，还要帮庆王殿下分忧呐！
“王爷如今有何忧愁？老夫为官多年，就算身陷囹圄，仍可略尽绵薄之力！”
徐静云放下酒杯，正色追问道。
“唉！”
高长卿摇头叹息，轻声道：“如今庆王府势微，朝堂之上隐隐要成两分之势，一方是严党，一方是东厂，几乎毫无忠良之臣的立足之地，就连陛下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昨夜特派李芳传来口谕，言下之意是希望庆王能取代其中一方，带领清流名士占据半壁朝堂，也好为大齐留下中兴的种子！”
徐静云怔住，仿佛一瞬间又衰老了许多。
许东仙既然逼走宫中的大宗师，势力必然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那么庆王府又如何能够与之为敌？
所以庆王的目标，一定是严华！
两位文道大宗师相争，肯定不是写文章对骂那么简单。
文坛气象之争，既分搞下，也决生死！
高长卿缓缓抬头，沉声道：“当初庆王府一战，许东仙就已经展露过无惧文道气场的震慑，而他的背后还有一位大宗师撑腰，绝非是许大人能够解决的麻烦！可严华就不一样了，文道大宗师以性命为代价发动的绝响，对他这位伪魁首同样致命！”
“我知道了！”
徐静云默默叹道：“请转告庆王殿下，罪臣就在牢中等着王爷的号令，随时可以发动绝响！”
文人极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性命为代价，敞开气府，舍身成仁，勾动天地气象，方可奏出世间绝响！
此乃文道大宗师的最强一击，也是最后一击！
高长卿站起身，向徐静云作揖行礼，默默转身离去。
天牢门前，高长卿一人向外走去，正遇迎面三人结伴走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高长卿一脸惊诧，目光随即越过一脸淡然的许东仙和顾玉棠，落在张梦岳的身上，皱眉道：“徐大人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你！”
许东仙冷笑一声，不屑道：“天牢之中只有罪人，哪来的大人？今天要是有人不想见张梦岳，本督主就让天牢血流成河，顺便听一听传说中的绝响，到底有多大动静！”
高长卿闻言，顿时无可奈何的拱手道：“许督主说的是，下官告辞！”
说罢，高长卿便甩袖离去，丝毫没给三人好脸色。
许东仙不屑一笑，迈步走入天牢之中。
“刑部天牢签到成功，获得满层天山折梅手！”
海量武学精义涌现于许东仙的脑海之中，一共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但却变化繁多，精妙之处层出不穷。
天山折梅手更加奇特之处在于交手之时，可以将对手招式，尽数纳入折梅手的套路之中，既能够强大自身，又在无形之中破解了对方招数。
悟性越高的人，施展天山折梅手的威力越大，无论刀枪剑戟，还是独门暗器，凡有精妙之处，皆可凭借双手施展。
其效果与能够破解天下诸般武学的独孤九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许东仙深吸一口气，满意一笑。
正好自己没有佩戴兵器的习惯，而每次凝聚剑气都要运转一剑隔世的法门，不仅消耗极大，还会滋生心魔。
有了天山折梅手，就不必每次出手都大动干戈了！
“殿下，督主，在下想要单独探望徐静云，毕竟师徒一场，我想给他留些体面！”
张梦岳主动上前，拱手说道。
许东仙看向顾玉棠，后者点头道：“可以！”
张梦岳直起身体，转身在牢头的带领下，向天字号牢房走去。
而就在张梦岳离开后，一位狱卒毕恭毕敬的走到许东仙和顾玉棠的身前，一言不发的从怀中取出一摞纸张，双手奉上。
许东仙和顾玉棠各自拿过一半，方才高长卿与徐静云的对话，尽数记录在案。
“看来皇帝仍旧想要掌控朝堂，可他昨天的样子，明明已经是为了修仙，对任何事都可以不屑一顾了啊！”
顾玉棠疑惑叹道。
这几页文字中所展现的皇帝，仍旧是那个野心，谋略，御下之术全都炉火纯青的帝王！
许东仙拿起一张纸，向顾玉棠展示了一下正反两面后，轻声道：“现在的皇帝，要将他当做两个人来看，一个是已经疯魔，基本丧失思考能力，沉溺在痴梦之中的仙家弟子，另一个是半人半仙，对朝局政事十分敏感，进可做中兴之主，退亦是一代邪君的人间帝王！”
“他疯的时候，需要紫金丹，需要银子，只要拿捏住这一点，朝堂之上就是我们说的算！可他清醒的时候，又是那个贪恋皇权的皇帝，而我们两个捆绑的太过密切，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皇帝的聪明远超我们的想象，无论是哪种状态下，他总能找到理由，解释另一种状态下做出的决定，因此就显得这个人格外扭曲善变！”
顾玉棠思索片刻，脱口叹道：“那不就是疯了吗？”
许东仙点了点头，补充道：“准确的说，是还不够疯！所以仙还要继续修，丹药也得可劲吃，咱们还要多多给他弄银子！”
顾玉棠看着手中的记录，担忧道：“可我怕他没修成仙，先把大齐吃没了！”
许东仙微微一笑，手又不老实的攀上的顾玉棠的腰肢，轻声道：“殿下心怀天下，将来必定是一代贤君，我自然要鼎力相助，明日随我去一趟千鲤庄，给你看一样东西！”
顾玉棠挑眉看着许东仙，轻声道：“是不是昨天看到了不该看的，就对本王念念不忘了？”
许东仙看着如此大胆的顾玉棠，毫不示弱的说道：“当然，太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嘛！”
“那本王可以立刻进宫请旨，召你入颖王府做王妃娘娘，就看你敢不敢此时反抗皇帝了！”
顾玉棠一脸淡然的说道。
许东仙悻悻的收回手，摇头叹道：“殿下这一招，可谓是同归于尽，咱们还有大好未来，就不必如此内耗了！”
顾玉棠仿佛打了胜仗般得意一笑，随即正色道：“你觉得庆王府如今是真的要对严家下手，还是另有阴谋？”
“是阳谋！”
许东仙摇头一笑，手中剑气瞬间激荡不止，将纸张尽数碾碎成灰，淡然道：“这天牢看着幽暗闭塞，其实和露天的花园没什么区别，我们能得到的消息，严党同样能得到！你觉得严华得知有徐静云这么一个炸雷，时刻等着和他同归于尽后，他会做什么？”
顾玉棠认真思索，随即皱眉道：“帮助庆王府除掉你我，由这对昔日的老对手，继续霸占朝堂格局！”
许东仙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两方没有联手的可能！”
“杀了徐静云？”
顾玉棠沉声询问道，眼中已经展露杀机。
现在任何针对许东仙的威胁，都将变成针对他们两个人的威胁，所以绝不可以坐视这种危机的存在！
“不急，这只是下策，我还想陪他们耍耍！”
许东仙阻止了顾玉棠的铁血决定，轻声道：“庆王秘密指使死囚，刺杀当朝首辅，听起来是多么的悦耳，到时候不管严华死不死，严党与庆王府都将形同水火，不死不休！”
顾玉棠点头赞成，随即两人并肩前行，走到了天字号牢房之外。
监牢之内，徐静云与张梦岳一坐一立，静静对视，始终无一言启齿。
背叛，欺骗，全已是过眼云烟。
成者王侯败者寇，又何必多说什么！
徐静云眼中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惋惜，最终全都化作一声轻叹，低垂眉眼，不再对视。
张梦岳默默躬身作揖，一谢多年来的教导之恩，二谢仕途上提携之情，三是知道对方死志已明，特此拜别！
而后三人一同走出天牢，走在繁华热闹的街头，一时间没了准确方向。
“颖王殿下，许督主，我现在心绪有些乱，留下也无法出谋献策，请允许我暂且告退！”
张梦岳满脸倦意，作揖请辞。
顾玉棠轻轻点头，目送张梦岳离开后，转身道：“接下来本王带路，你先随我去见一个人吧！”
“正有此意！”
许东仙笑着应道。
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城门之前，才拐入一条城墙根下的偏僻暗巷。
“以前师父偷偷带我出宫时，总会在这里落脚，现在却只能称呼他为关山河了！”
顾玉棠指着一道低矮的院门，感慨叹道。
“俞存剑，就关在这里？”
许东仙已有猜测的问道。
顾玉棠点了点头，主动提议道：“如此悍将，活捉容易，难在收心，要不要再比试一场？”
“难得殿下有兴致，本督主自然奉陪到底！”
许东仙显然同意。
顾玉棠微微一笑，抬手推开院门。
“末将俞存剑，拜见颖王殿下！”
庭院当中，身上仍旧挂着断魂锁的俞存剑，郑重行参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