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练过跆拳道，靠的是观察。”
“打赢你，靠的是经验。”
“东方学长，麻烦配合一下。”
老秦请小坦克上场，并让他跟乔龙站在一起，拿胳膊比划道：“乔学长身高腿长，但跟东方学长相比，上半身肌肉并不发达。”
众人点头。
单看还不明显，毕竟乔龙的手臂线条也不赖，但是跟小坦克一比，乔龙单是胸背厚度就差了不止一分，大臂直径更是差距明显。
“今天上场的肯定是高手，所以通过观察身形，我猜测乔学长应该擅长腿上功夫，比赛开始后他的防御式也证实了我的判断。”
说着，老秦开始模仿乔龙的防御式。
“虽然乔学长在攻击开始前使用了散打防御式，但他肩膀松垮、两肘并未夹紧，而散打的拳架与拳击相近，肩膀是提起来的。”
“再看他的出拳，散打的刺拳跟拳击相同，出拳时腰部会小幅扭转，而跆拳道、空手道出拳时腰背挺直，没有明显的扭转动作。”
“空手道有地面技，对上肢力量和核心力量要求很高，所以……”老秦耸了耸肩膀，没再继续往下说。
众人心悦诚服。
一开始大家也赞同乔龙的说法，认为在实际工作中根本没时间观察，但老秦以实际行动给他们上了一课。
两人从抬杠到开打还不到一分钟，可老秦却从乔龙的身高、体重、四肢长度、肌肉发达程度这些一眼就能看到的信息中将他的长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并通过推导和排除法确定了他最擅长的搏击技巧。
所谓实际工作无非是抓捕。
可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抓捕都是有计划的抓捕，警察在实施抓捕前已经掌握了抓捕对象的身高、体重、年龄、照片、职业等信息。
所以「没时间观察」只是个别情况，就算真的碰上了，学会老秦的方法之后他们也能在几秒钟内得知抓捕对象的大部分信息。
“啪！啪！啪！”
这次不用校长带头，人群中便传出零星的掌声，继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掌声也越来越大，最后在操场的上空汇成一片。
“谢谢，谢谢。”
待掌声稍息，老秦继续：“说完观察，我再说说经验。”
“确定乔学长擅长腿法之后，我就知道他不会跟我拼拳法，毕竟我好歹也拿过校际拳击冠军，跟我拼拳法是在以短击长。”
“所以，他的刺拳是试探。”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大喊一声，老实讲，如果不是提前做好防备，被他这一嗓子分神，我也没把握挡住接下来的横踢。”
众人点头，对观察的重要性又重视了几分。
“但既然有了防备，那后续的攻击就不难猜测。”
“跆拳道分为两个体系，即国际跆拳道联盟（ITF）和世界跆拳道联盟（WTF），从乔学长的动作判断，他练的应是WTF。”
“而WTF以竞技为主，追求速度，动作大开大合，肩部动作明显。比如他在弹踢前左肩和手臂下沉，横踢前会转胯提肩。”
“不过这时我已经准备好了要跟他打近身战，所以不管弹踢是真是假我都会前冲，只是没想到他会用双脚离地的双飞踢。”
说到这，老秦摊了摊手。
乔龙脸色一垮，心道我哪知道你跟算命似的一照面就能猜出那么多？台下辣么多妹纸，双飞踢又辣么帅，想脱单不行吗？
“经验分为两个方面，知己和知彼。”
老秦没揪着乔龙不放，继续讲解：“实战次数越多、见识过的对手越多，对其他格斗技巧的了解也就越多，这是知彼。”
“在实战中以自己最熟悉的招式应对各种攻击，这是知己。”
“刚刚我用的是下交叉耕手、滚手、以及上交叉摊手，这是咏春拳最基础的招式，也是咏春弟子最先接触到的起手式。”
老秦边说边演示。
双手交叉下探、上举、再下探，动作简单朴实，与几分钟前犀牛昂首般的野蛮残暴大相径庭，直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往前踏一步就能变身？
事实上这是练法和打法的区别，练时和风细雨，打时不共戴天，不过再细说一天都说不完，听众也听不懂，不如只说结果：
“乔学长认为应该用最擅长的技巧直接击败对手，我很赞同他的观点，只不过练的熟并不等于擅长，反而更容易被人针对。”
“比如腿技好就打近身战，摔技好就设下陷阱。”
“总之不仅要了解招式的优点，还要对缺点有足够认知，扬长避短、创造时机，在最恰当的时刻一招制敌，这才叫「擅长」。”
掌声如潮。
格斗是警校生的必修课，但教学中没谁会像老秦这样讲解，跑圈、活动关节、讲讲动作要领、空练、对练，然后到点下课。
敌人不按套路出牌怎么办？
凉拌！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教你啥就学啥，学的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半，到毕业还不知道就是练的少，反正教案上的都教了。
毕竟一节课就四十五分钟，热身等环节又必不可少，教导员就算有心也没时间，更别说有实战经验的教导员本来就没有几个。
“班昶，我偶像厉害不？”
借着掌声掩盖，苏林对身边一位身材干瘦的警察抬了抬下巴，对方冷哼，反唇相讥道：“欺负幼儿园小朋友也好意思嘚瑟。”
“哎呦，好大的酸味儿啊。”苏林表情夸张，“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传武都是嘴炮，一上擂台就抽筋，怎么又变了？”
“哼……”
班昶刚要回嘴，老秦那边扬了扬手，于是掌声顿止，纪律部队令行禁止的素质一览无遗，不过那厮在开口前往这边看了一眼。
“下面说说东方学长。”
解决掉杠精，老秦重拾之前没讲完的话题：“除了观察试探，我认为东方学长的身法和步法还有欠缺，这点黄厅长也提到过。”
小坦克微微蹙眉。
说他疏于观察他认，可他从小就练习摔跤技法，过肩摔早都练过不知多少次，而且在两人动手时动作也没走形，哪来的欠缺？
老秦招手，示意他重新复盘。
“停！”就在东方保插臂上步时老秦忽然喊卡，指着他的大腿道：“往前一点，再往前，对，就是这里，再来一遍，速度要快。”
小坦克依言而为。
“啧，刹什么车啊？”老秦不满道：“上步前冲本来就有惯性，你应该借着惯性直接撞上去，反正只要不抬膝盖就算不上犯规。”
“再来！”
“位置不对，别整个身体不分先后的往上贴，形意拳的「鼍形背打」用的是后背，你是侧身撞，应该用「肩打」和「胯打」。”
啥玩意？
小坦克和众人都是一脸懵逼，啥是鼍（tuo，二声）形？背打、肩打、胯打又是干啥的？怎么忽然就听不懂汉语了呢？
“这是一套连击技巧。”
频道不对，老秦只好耐着性子详解：“过肩摔要上步插臂，上步时落脚点应该在对方的两腿之间，最好能紧贴对方脚踝。”
“插臂之前先用肩膀顶一下，这是试探，如果对方闪躲，你就可以抬脚别住对方脚踝、右臂或者右肘反甩，摔、打一体。”
“如果没躲，对方被撞之后也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上半身，这时再用腰胯撞击他的大腿或者胯部，实战中还可以再往中间靠。”
众人色变，尤其是男同胞。
“腰胯一松，重心必散，在实战里此时就可以用膝盖顶住对方膝窝、完成跪摔，擂台比武就用膝盖侧面磕对方的膝盖侧面。”
“胯、膝都散了，小腿也就没了依靠，到了这一步，用不用过肩摔全看你怎么想，别摔、抱腿摔、抱腰摔，怎么摔都有理。”
小坦克双眼放光。
以前学摔跤的时候也有人给他讲过如何破坏重心，可基本上都以虚实为主，一推、一拉，最终借对方抵抗的力量完成摔投。
老秦没讲大道理，但却以「一招鲜」为核心，将过肩摔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考虑了一遍，最后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连击技巧。
也是工作中最有用的技巧！
老黄听的连连赞叹，学不等于会，学的再多也不过是个书呆子，只有化繁为简、去芜存菁，学到的知识才算真正落到实处。
“秦先生，最后一点呢？”
问话的是笑面虎，李副校长快要握不住话筒了，汗珠子一串串的从下巴上往下掉，前胸湿了一片，胳膊抖的跟吴老二似的。
“最后一点是实战。”
老秦不急，慢悠悠的道：“擂台比武要遵守规则，比如拳击只允许用拳，而且只能用拳锋，用掌根、拳背、拳眼都算犯规。”
“而实战，活下来就是唯一的规则！”
他表情严肃，声音也转为沉凝：“各位或许听说过我的事，但你们不知道，如果我反应慢了一分，高位截瘫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不是危言耸听。”
“当时小仓英太郎从背后偷袭，我向左侧闪开，他的侧踢落在了纪录频道的摄影机下方，伸缩钢管做成的支架踢断了三根！”
“后来查看录像，他在攻击前连续做了两次垫步，力量和惯性都达到了顶峰，被这样的一脚踢在后腰上，结果不用我说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想。”这厮给自己开脱，“所以听到惊呼后只能用最熟练的动作还击，左闪、转身、戳，就这样。”
说着，他打出了一记标指。
小坦克眼前一花，直到对方收回手臂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咽喉，一股凉意从接触点向身体四周蔓延，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快！太快了！
老秦伸直胳膊转了一圈，仿佛在展示指间的冤魂：“没有攻击得分，没有不能打的位置，没有护具，不分胜负，只决生死。”
“这，就是实战！”
声音有如重鼓，在上万人的心头反复回响，众人沉默，作为警校生，他们谁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遇到危险。
“当然，这只是个例。”
老秦语气变缓，轻声道：“小仓英太郎是极真空手道黑带，我也是碰巧打中了要害，如果他是警察，那我肯定举手投降。”
众人一笑，气氛轻松了几分。
“不过有备才能无患，既然各位练习格斗的目的是为了实战，而比赛只是实战前的演习，那在演习时就更要有实战意识。”
“东方学长。”
老秦摆出防御式，示意复盘，小坦克大喜，巴不得将刚学到的知识实践一遍，可就在他前冲俯身时，头骨忽然被人抵住。
抬眼看，是手臂。
老秦没收招，反而抬了抬胳膊、小臂向内弯曲，东方保重重点头，如果对方刚才用的是手肘，自己就算不死也得当场昏厥。
“再来。”
这次小坦克挺谨慎，还知道用双臂护住头顶，然而老秦依旧退马正掌，只是在挡住对方视线后脚下暗搓搓的使了个弹踢。
卧槽？
东方保吓的夹着腿就跳回去了，男同胞们也齐齐咧嘴，心说撩阴腿这么狠毒的招式就不要拿出来了好吧？看着都疼的慌！
“再来。”
略做思考后，小坦克侧身接近，并在近身后以肩膀撞击老秦腰部，那厮含笑弯腰，继而竖起手肘、在对方后腰偏左处轻点。
嘶……
一股巨大的酸麻感从腰间扩散，东方保就像被叼住后颈皮的猫一样没了力气，这是肾俞穴，老秦上辈子给人搓澡时学到的。
“你肾不太好，注意保养。”
这货脑子一抽，当场就犯了职业病——十男九虚，肾俞穴谁都酸，这时再忽悠几句有的没的，二十块的盐奶不就到手了？
台下开始骚动。
东方保原本含胸拔背、气势汹汹，没啥遐想的空间，可现在腰也酸了背也软了，倒像是小鸟依人一般半抱半靠的倚着老秦。
此情此景，腐女能不激动？
更何况咏春竖肘是从摊手演化来的，手掌轻柔，所以远远看去，那厮就是单手拄腮、另一手搂着东方，嘴里还嫌他腰不好。
“噫——！”
姑娘们能咬住樱唇却控制不住鼻腔，腐女心跳的比跑完三公里还快，教导员刚要镇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就传出一声娇吟：
“在一起……”
声音小小，却勾起了燎原大火，都是十八九、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脑一热哪还管那么多，于是没过几秒操场上便掀起狂潮：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姑娘们笑的开心，牲口们自然不甘落后，老秦连守擂都顾不上了，手忙脚乱的就往台下跑，没想到东方小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哇，神同步，好有CP感。”
“心有灵犀呢。”
“一定要幸福哦！”
这货脸都绿了，一个急刹车就站在原地，眼见小坦克好像也有停下的意思，当即犹豫都没犹豫，一脚就把对方踹了个恶狗扑食。
“东方好可怜啊。”
“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宝宝吗？”
“负心汉。”
我靠，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秦欲哭无泪，眼看东方小哥哥一脸委屈的往外爬，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好将目光投向印象中公正严肃的校长。
——大佬，低什么头啊？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肩膀在晃！
这是在笑吧？
一定是在笑吧？
太没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