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零阶
“这位同学......”
明媚的阳光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斑驳的碎石路面。
一位穿着白色碎花裙的女生提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粉色行李箱，她站在树荫与阳光之间，踮起脚朝路过的苏白轻轻招了招手，轻灵的嗓音伴着桂花树的香气而来，“请问女生宿舍应该怎么走啊？”
苏白微微怔神，“林雪？你......你不是已经？”
女生的反应有些惊讶，似乎很好奇眼前的男生怎么能喊出她的名字。
苏白正要再说些什么，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忽然便来到了一个满目疮痍的黑色雨夜。
顾九歌枕着树干，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他断了一手一臂，瞎了一只眼睛，但仍然用唯一能抬起的那只手夹着一根香烟，明明是暴雨滂沱，可是这根香烟却仍旧顽强地点燃起，冒着微弱的火星子。
他猛吸了一大口，然后不断咳血，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苏白蹲坐在顾九歌身旁，默默聆听着顾九歌最后的请求。
“......做个好人。”
随着那只手重重砸落在水坑里，溅了苏白满脸泥水。
眼前的画面再度扭曲。
苏白来到了一个古老的宫廷中，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一跃而下，重重砸落在他面前的水泥地。
“秦墨哥哥......”
“我明明很喜欢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喜欢我？”
玛格丽塔紧紧握住苏白的手，眼泪和鲜血不断从她的眼里、口中淌出。
苏白蹲下身，以最温柔的动作轻轻擦去玛格丽塔脸上的眼泪，这个问题他当年没办法回答，是因为他的人生阅历太浅，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世界善恶参半，人性无分黑白，所有那些悲惨的遭遇，都是命运的恒然。
不是这个世界不喜欢你，是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你对世界的善良抱有期待，所以你会在经历一些事情以后感到失望，但你终究是会接受这个世界并不善良的设定的。
亲爱的玛格丽塔，我已经送给了你一个善良的世界。
在你永远沉睡的梦里。
画面一转。
白雪公主朝苏白伸出细嫩的小手，脆声道：“萨麦尔，我要吃棒棒糖！”
苏白默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放到白雪公主手里，看着她慢慢地拆下包装纸然后将棒棒糖塞到嘴里。
“我很喜欢你。”苏白忽然说道：“就像是在沙漠中口渴的人看到了清凉的泉水那样喜欢，我喜欢你的单纯、善良和不谙世事，喜欢你像山风那样热烈的眼神，喜欢你每天粘在我的身后，然后喊出我的名字。”
白雪公主愣住了，然后她的脸上浮现出甜甜的笑容。
“我也喜欢萨麦尔。”
忽然之间，她就像是风沙一样消散了，随着风沙消散的还有这个虚假的世界。
苏白缓缓站起身，看到了陈楚生双手紧紧握住直刀怒吼着斩向虫母。
“别打了，全都是假的，”苏白轻轻说道：“你和虫母之间的整个战斗过程，都只是我为你编织的美梦罢了，你不是虫母的对手，你最终会死在虫母的手里，但好消息是，在你死去以后，我帮你报了仇。”
陈楚生身形微微停顿，转头看了眼苏白，淡淡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啊，只是不想让你感到遗憾罢了。这样的话，或许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内疚了。”
铛——！！
他仍然以猛虎扑食般的猛烈姿态拔刀斩向虫母，凶猛地刀光撞上虫母钢铁般的身体，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骄傲如他，怎能接受衰老至死的结局。
他应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死在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中。
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苏白麻木与茫然地穿行在一个又一个记忆的碎片中，他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无能为力的时刻，看到了一个男人为了就他不惜亲手剖出自己的心脏，看到了老板娘在战死那刻仍在中二病一样的叫嚣，看到了北极星号的船长坐在船长室叼着一根雪茄，云淡风轻地迎接必死的命运。
每一段记忆，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次又一次刺穿了苏白的心脏。
不知何时，苏白的脸上竟然布满泪水，他蹲坐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脑袋埋在膝间，轻微地抽泣起来，这一刻他再也不是什么梦境造物主，就只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无助孩子。
“苏白......”
“苏白！”
“尊敬的苏白先生。”
“伟大的梦境造物主！”
“宇宙中唯一存在的真理与答案！”
忽然间，一道道熟悉或者陌生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每道声音都充满决然与善意，竭尽全力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似梦似醒之间。
满面泪痕的苏白穿透了回忆的囚笼，在真实的世界里醒来。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座残破无比的深红色的神国。
苏白没有被剑光杀死，但他却被剑光斩断了所有的权柄。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与精神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弹，似乎在下一秒，他就要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那样悄然熄灭，唯一支撑着他的便是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战斗意志，正是这种战斗意志，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现实。
灵主也没有被剑光杀死，可那座堪比月亮大小的星辰已经被斩去大半，只剩下极小的一部分，然而这极小的一部分却仍然保留着活性。
这团血肉疯狂蠕动着伸展出无数条血色的触手朝苏白冲来。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你确实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苏白先生......”
“可是你最终还是输了！”
灵主的声音从这团蠕动着的血肉中响起。
祂疯狂、傲慢、不可一世，以真正胜利者的姿态发表感言。
苏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触手朝自己延伸过来，却没有任何办法进行阻止，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苏白的心里异常的平静，没有任何不甘心的想法。
因为在这场从未有过的高强度的战斗中，他已经竭尽全力，所以他即便最终败亡，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他的无能。
虽然仍然会不可避免会感到遗憾，但是没关系，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遗憾都是必然。
苏白轻轻叹了口气，任由被灵主的触手缠住身体，任由被抽走生命与灵性。
久违的黑暗再次降临在这个世界，蒙在了苏白的眼前。
这时，微弱的星光忽然划破黑夜，一道沐浴在金色火焰中的神话生物沿着星光的轨迹走向苏白。
祂伟大、神圣、仁慈。
祂来到苏白的面前，目光极尽温柔，轻轻揉了揉苏白的脑袋。
苏白尽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神话生物，颤声道：“你来做什么？”
神话生物微微沉默，然后说道：“保护你。”
苏白忽然哽咽起来，因为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神话生物就是暴怒之神撒旦的历史影像，也是他的父亲苏哲留在历史中的一道投影。
这道投影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祂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苏白。
所以即便苏白已经接受了败亡的结局，祂仍然跨越了历史的壁垒，从历史的迷雾中走来，站到了苏白的身前。
祂其实无法改变什么，祂只能静静陪伴着苏白，履行着祂既定的义务与结局。
嘭！！
血色的触手猛然撕裂这道金色的虚影，将这道从历史中走来的投影彻底抹除。
“啊啊啊——！！”
苏白的双眸散发出恐怖的猩红色，喉咙中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些已经熄灭的战斗意志忽然便如沸腾的火焰般猛烈燃烧起来。
苏白宛若一头发了疯的饿狼般猛然跳起，化作一道血色光柱斩断了数十条延伸出来的触手，瞬间撞上那团巨大的蠕动着的血肉，他疯狂地撕咬着灵主的血肉与精神，大口吞咽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状态发生恐怖的变化，所有属于人类的五官尽数消失，已经被改造成了星体生命的基因也被一股未知的伟力擦除干净。
为了杀死灵主，你究竟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神性的苏白问向人性的苏白，于是人性的苏白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在这一刻。
苏白选择剥离自己的神性与权柄，以彻底杀死自己作为代价，跨越了一阶层级，成为有史以来最完美也是最伟大的......零阶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