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孙令辉召集了几个各州道的都尉于兵部议事。
现在不是战时，而且也没有任何演武的消息，所以都尉们也不知道孙令辉突然把他们叫到一块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可以见得，孙令辉是有备而来的——自南向北，这些都尉分别来自于锦平、济源、孟县、并州、掖泉、黔县、羌县以及平城。
这八个地界都设有折冲府，各自豢养军队若干，方便战时可以随时调动驰援。
也就是俗称的府兵。
一路从朝堂下来，孙令辉连官袍都没换，便直接奔向了兵部衙门。八个都尉已经到了，正于偏堂齐候孙令辉。
“各位久等了。”
孙令辉走进偏堂，却见八个都尉已经各自坐好，最上首的位置留给了自己。孙令辉也没客气，坐了下来，道：“今日陛下多议了几件事，晚了些，各位莫见怪。”
“嗐。”
来自并州的都尉张嶷道：“孙将军您跟哥几个说这个就生分了不是？都是兄弟咱不提那个！”
“对，这有什么的。”
几个人附和道。
孙令辉捏了捏鼻梁，笑了一下道：“多谢你们能理解。”
这些日子他休息得并不好。见他脸上也没了从前调笑的样子，几个人心中也犯了些嘀咕，不知是什么事情能将身居高位的车骑将军为难成这样。
掌管羌城的都尉名为崔溆，为人沉稳一些。见孙令辉面色不虞，他道：“孙将军，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需要哥几个？”
孙令辉看了他一眼，还真就没否认。
崔溆心里咯噔一下。
估摸着是没啥好事了。
孙令辉放下手，拍拍自己的大腿，道：“说实话，今日叫你们几个特意来兵部一趟，确实是有个事要办。”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孙令辉，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孙令辉道：“前段时间大将军找到了我，说是怀疑北宣那边将有异动，所以打算召集一些府兵前往九边，以防不时之患。”
张嶷想了想道：“这……”
几个都尉没有马上答应。
能被孙令辉挑中坐在这屋子里头的，肯定都不是傻子。而孙令辉既然能开口跟他们要人，他们就知道，这数量一定不会少，要不然孙令辉直接一纸调令传下来就可以了，省时省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孙令辉见他们不说话，伸出手指点了点。
“你们啊你们，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紧张什么！”
张嶷笑了一下道：“没有没有，属下们也不知该怎么说——那，孙将军，您说需要调集府兵，大概是需要多少人呢？属下们心中也好有个算计。”
“是啊。”
孙令辉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万。”
“……”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大概又过了十多息后，孙令辉拍拍桌子道：“行了行了行了，一个个都装什么死？老子是跟你们要两万的府兵，不是要两万个骠骑营，至于吗你们？”
孟县都尉齐浚良道：“大人，不是属下们不愿意，只是这两万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是啊大人，咱们锦平是个小地方，总共府兵也没个两千人，您这……这实在是为难属下。”
“你那两千人，我这儿更少，能拿出一千五就很不错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言地倒苦水，说了个半天，把孙令辉说得也有点心烦——他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沈承聿动动嘴皮子倒是轻松了，两万府兵说要调就要调，结果却是他来跑前跑后，事情办不办成都未可知。
孙令辉不免怨怼。
可再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让这些都尉们瞧个正着。孙令辉抬手安抚道：“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难过，我也难过不是？你以为我想让你们这么做吗？”
意思就是他上头还有个人，他也没法子。
齐浚良眨眼道：“大人，若这事儿是大将军跟您说的，您跟他关系那么好，打个哈哈不就过去了？”
“放屁！”
孙令辉瞪大了眼睛道：“公私分明懂不懂？事是事情是情，我怎么开这个口？”
“哎哟……”
“这肯定不行。”
“是啊，真没那么多人。”
孙令辉嘴角抽了抽，道：“这样吧，你们先说说，你们每个县，各自能调出来多少人。”
“一千五。”
“两千。”
“三千，不能再多了。”
“两千……”
……
孙令辉搓了把脸，细细地琢磨起来。
这八个地方的府兵加在一块都够不上两万，而且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锦平、济源和孟县这三个地方都来自于南方，离九边相差个十万八千里。考虑到运输的人力物力以及各种各样的成本，这三个地方基本就是废的。
这三个地方不能出人，而平城离九边很近也不必出人，沈承聿肯定早就调走了。
那就只剩下四个地方能够调集了。
每个县城要调集五千万的府兵。
孙令辉想想都觉得头大——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天上来一道雷，先把沈承聿给劈死，再劈死他自己得了！
真不想面对了。
孙令辉长叹一口气，道：“这样吧，并州、掖泉、黔县和羌县，你们每个人给我出五千府兵，能不能做到？”
“啥？！”
张嶷差点从椅子上直接弹射起来。“我没听错吧，你说啥，要多少人？！”
他嗓门骤然提高，孙令辉只觉得耳朵都一震。他耐心道：“五千人，这很多吗？这很多？”
“五千？！”
张嶷生无可恋地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孙将军您直接杀了我吧，整死我得了！”
“你先别激动……”
不怪张嶷激动。其余人也是一脸的绝对不可能。崔溆虽然还算平静，脸色却也不是很好。他道：“将军，这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每个州县能派出的府兵也就那些，而据属下所知，羌县加上百姓也不到四千人，咱们的的确确是凑不到那么多的府兵。”
孙令辉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心中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