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昌八年三月，周维桢登基八年之后，永宁国的皇宫终于新添了两位妃子。
正式阅选秀女是在皇宫里的齐光殿内举行。
皇后祝云臻坐在周维桢旁边心神不宁。
前几日，晚上有人给她宫里送来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匪夷所思的几个字：“太子妃为太子所杀。”
她一时还看不明白，谁是太子，谁是太子妃？这又是谁，为什么要给她送来这样一张字条？
当晚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才大胆推想出来一个解释，难道那人的意思是：当年还身为太子的周维桢杀了当时的太子妃，她的姐姐祝云岚？
这念头从脑中闪过，牵出无数根线来，在脑子里揉成一团，她瞬间感觉到冷汗直流，手脚都发麻。
当年的事情早就有了定案，虽然所有人都坚信，祝云岚是先帝的宠妃匡音华所毒害，即使不是她，也不可能有人把下毒凶手的嫌疑联想到周维桢身上。
她现在虽然贵为皇后，但自知没有姐姐和皇帝之间那真切的感情，心里也清楚，周维桢要她当皇后，不过是为了利用父亲的关系而已。
他为了让父亲放心，为了演给朝臣百姓看到，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君主，所以，这后宫里多年来只有一个皇后。但一人之宠能得多久，她也不知道。
自从进宫以后，她也逐渐了解到周维桢其人，疑心颇重，而且表面上看起来温良端方，其实内心也是腹黑狡诈。
因此，她也不奢求什么得到皇帝一人独宠，在后宫里，处处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不过分热情，也不逾矩。
即使母亲偶尔得以进宫探望，也是不温不凉地应对，不敢说错一句话。
她只求当好这个皇后，不给家里带去灾祸就行。
她急忙叫醒了身边的侍女素默，问：“字条是谁送来的？”
素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答道：“是一个小太监，还是个生面孔，奴婢从前没在宫里见过。”
“有别人看见吗？”
“没有了。”
祝云臻将字条在烛火上烧掉了，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那个大胆的猜测，光是想出来就让人害怕，她已经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了，生怕在梦中将它说出来。
无论那字条上说的事是不是真的，都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掌事太监开始报起秀女名单，她回过神来，看向大殿中，一排站了十位待选秀女。
正中一位，穿了一身绣白底梅兰竹暗纹宫装，挽了一个随云髻，发髻上斜插了一根玉兰点珠步摇，站在那娉娉婷婷，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掌事太监念到她的名字，她微微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桃腮杏面，眼珠灵动，正是在宛城船上有过一夜邂逅的锦嫣然。
周维桢嘴角弯出了一丝笑意。
选秀之事定下来之后，他和林靖有过一次交谈。
皇宫选秀这事儿，虽然说是给皇帝选妃子，但事实上，并不是皇帝自己想选谁就选谁。
先要由礼部经手，从世家中选出样貌端正、品行优良，年纪十三至十六岁的少女，再经过层层考察、选拔，最后择十位女子，呈给皇帝正式阅选秀女。
所以，直到今天之前，周维桢并不知道礼部给他选进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姑娘。
林靖当时就神神秘秘地笑，说是要给他送上一份大礼。原来是把他看上的那个锦嫣然，伪装成国子监祭酒白绍祺的族中之女，送来参加选秀。
周维桢暗笑，这个好友自己不娶妻，倒还挺懂得这些事情。
祝云臻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周维桢的脸色，看着他的表情由喜形于色突然转变为一脸阴霾。
周维桢此时正突然想到，这个林靖，倒是人脉通达，朝中官员也是他想利用就利用的。这要是造起反来，还不也是一唱百和、易如反掌。
不过，锦嫣然入宫这事还是让他非常满意，以后，后宫里总算有佳人相伴了。
当天，他选中了两位秀女，一位就是锦嫣然，册封为珍妃，入主琼华宫；另一位叫肖筑梦，册封为瑛妃，入主如英宫。
肖筑梦是南象国送来的贵族女子，今年不过十四岁，生得眉目清雅，且诗书歌舞皆在待选秀女中排第一。
南象国是永宁国的附属国，盛产香料和美女，给永宁国的皇帝进贡美女也是历朝的惯例。只不过周维桢一直没有选妃，所以直到现在才送来。
前几天刚被册封为珍妃的锦嫣然，此刻在琼华宫里坐立不安。
那一日，有人在画舫上找到她，讲明了当初那位客人的身份，问她愿不愿意进宫。
皇宫那种囚笼一般的地方，本是她所抵触的。可她思忖着，年华易逝，在这五南河上卖唱又能过几年。
若那位皇帝真的喜欢自己，那就用真心换真心，哪怕最后老死深宫，自己贫瘠的一生，也算是没有白来过吧。
不过，真正进宫以后，锦嫣然才发现，这里的生活还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皇宫里的规矩比天大，光是学习礼仪就用了好几天时间，入宫后这几天，她怕走错了不该去的地方，连琼华宫的大门都不敢出。好在那位皇后是极和善的，不仅送来了许多礼品，连日常的请安也不要求她们去。
晚膳过后，自正则宫那边的人过来传话，说皇帝今晚要夜宿琼华宫，这里就如临大敌，人人都忙碌起来。不时有宫女进进出出，点灯、熏香，伺候她沐浴更衣，让她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
锦嫣然坐在塌上，烛光透着羊角琉璃灯罩，将屋里映成一片红色，镶金丝床帐上绣着鹊桥相会的图案。她心里偷笑了一下，这倒像结婚似的。
正出神的时候，门外有人高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一屋子的太监宫女齐刷刷地低头跪了下去，四周突然安静得像时间停止了流动。
锦嫣然也赶快上前到门口，跟着跪拜行礼，兴奋、紧张和期待笼罩着她，让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