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盯着眼前的妇人。
死了的人能复活吗？这不可能……可种种迹象表明后娘跟亲娘有关联。
云夫人见她还不相信，于是用力抠了下额角。
她将人皮面具从脸上撕下来。
她看着云烟，“女儿，是我啊，我是你娘啊。”
云烟伸出手，颤抖着摸着妇人的脸，“娘……你的脸怎么会……”
“娘，你还活着？可我明明看着你下葬。”
云夫人解释道：“当日我确实断气，但只是假死，后来我缓过起来便醒了。我便拼命地踢打棺木，正好有高人路过，便救了我。”
“我恨！我恨你爹，我恨凤倾笑，我想要报仇。我跟高人说了我的经历，高人便给了我这张人皮面具。他说，能活过来不易，想要报仇还是好好活着你可以选择。”
“后来我就接近你爹，嫁给了他。开始我是想报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不敢认你，是不想连累你。你没有我们这对没用的父母，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我跟你爹相处，他经常提起我。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个烟花女子害死了妻子。他那么后悔，提起我的时候那么难过。而我在他眼里只是个代替品，他说我想他的发妻。”
“我想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跟他过着吧。能好好活着，谁想去死啊。我还想看着你成亲，看着你生子。”
云夫人说到这神情一转，“但我错了，我又一次信错了他。凤倾笑被她夫君抛弃，你爹听到消息立马赶去了云都府。如果不是凤倾尘去的早，估计你爹已经把凤倾笑带回家了。”
“你爹知道凤倾笑被休，又起了心思，跟我商量着想要接她进门。我自然是不会答应。人心啊，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凉的。那天，裴二公子想要求娶凤倾笑的事传遍了全城。”
“我开始还抱着希望，想着你爹之前想接凤倾笑进门，也是可怜她，如今知道她过得很好，应该能放下了。可你爹却跟我说，裴家门槛太高了，凤倾笑肯定会被责难。他说他想要下聘，在裴澄之前。”
云夫人看着云烟，“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是我联系了天雪楼，你爹也是事发之后询问我，才知道我是谁。他说他无颜面对你，说这事是他的错，说所有的罪他背着。希望我们母女以后好好的。”
云烟听完，许久回不过神。
云夫人把人皮面具递给了云烟，“今日那位高人就在人群中，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猜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他应该记得这张人皮面具。如果你还不信，便去找那个人。他是名老者，长得有些像裴统领。”
云烟看着云夫人，“我信您。”
她有无数次想过，做梦都想娘能回来。
可真的发生了，她却有些无措。
云夫人说：“既然你爹认了，那便让他去死好了，反正他该死。烟儿，以后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云烟握紧了拳头，这太难了……她该怎么选？
云夫人见她并未立马答应，略显不悦，“云烟，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女人还有你父亲，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为何没死透就被埋了？还不是你爹把所有银子都给了那个女人！我曾找过她，苦口婆心劝她。我跟她说，我只有一个相公，但她不差这么一个客人。可她不听，她让人赶我走，还在那嘲笑我，说我是黄脸婆，管不了自家的男人，还跑到花楼撒野。”
“他们害死了我啊！我只是被害者，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能反抗吗？我死过一次了，你忍心让我再死一回吗？”
云烟说：“娘，别说了，我现在很乱，能让我想想吗？”
“你想想？你想什么？是觉得你娘给你丢脸了？是不是想出卖我换前程？你的心可真黑！”云夫人急了。
她以为她算无所漏，可没想到云烟却这里有了偏差。
她以为的母女重聚一起痛骂那对狗男女的场景并未发生。
云烟看着她，“您这么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前程？从小到大，您眼里就只有父亲，您可知您所谓的攒下的银子，有多少是我每日起早贪黑给人干活赚来的？我自小喜欢读书，您舍不得给我请先生。我只能跑去书院门外故意偶遇院长，装可怜跟他老人家借书本。”
“您拿去收买人命的时候可曾想过问我一声？我那么努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您想过我有多累吗？”
云夫人冷笑，笑容中是掩不住的愤怒，“怎么？出息了？跟你娘算账？那我就好好跟你算算。我生你伤了身子，一直没能跟你爹生个儿子！你爹因为无后，才会花天酒地。算起来，这都怪你。我是你娘，孝比天大，你不孝，还想做官？要让世人都知道你要逼你娘去死，你这辈子就完蛋了！”
云烟笑了，这样熟悉多了，“娘，你走了以后，我真的很想念您。想到我忘记了您所有的不好，只记得您对我的好。您看看自己，再看看我，我们是母女，血脉相连。我……像您，所以我很自私。我不能让我的努力白费，我苦读十年，为的就是今朝，即便是您，也别想让我的努力化为乌有。”
她庆幸，庆幸如今是翡朝，翡帝当政。
她庆幸有一位明理的陛下。
所以她才敢，敢反抗！敢为自己争个未来！
即便背上不孝之名，她也不会停下来！
云烟转身，一步步走出地牢。
身后是不绝于耳的污言秽语……
她在想，这样的出身又能如何？她信，只要她行的正坐得直，谁也不能耐她如何！
云烟出了牢房。
门口的裴沐转头看她，轻声说：“别想太多，好好准备内阁考试。”
云烟拱手行礼，“谢裴大人。”
她手里握着人皮面具，直接去了凤家。
她站在门口，平复了好一会，可这心里还是难受的慌。
凤倾笑就一点错没有吗？就因为她死了，所有过往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云烟轻叹。
这是人之常情，娘走了以后，她心里的母亲也被她完美化。
她迈过门槛，走向神临老头。
神临老头抬头看她，一看就知道她刚哭过。
于是神临老头把茶杯拿在手里，轻轻一握，茶杯冒着凉气，他递给云烟，“眼睛肿了，拿去敷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