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不是去潘家园子，而是去拙物斋。
据说拙物斋主上次买断的周周那批帕敢原石出了点小问题。
王屿觉得拙物斋主应该是又不安分，这个理由找的纯属扯淡。
且不说钱货两讫，交易完成谁也别跟谁扯犊子。
就说翡翠原石，但凡出问题就是大问题。有小问题也不找到他们身上来。
怕不是上次王屿摆了他一道，心里还憋着口气，故意找茬呢。
但这件事涉及到周周，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要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向远峰就跟王屿商量，还是走一趟。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有问题就处理问题。没问题就当散步遛弯了。
向远峰早早就钻进了被窝。平常他睡觉可没这么积极。
这摆明了就不想跟王屿继续多说。
王屿看着他被窝的隆起，像个巨无霸蚕宝宝。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王屿又不是二皮脸，分不出好赖。
向远峰表现得这么明显，就是怕自己多问。
王屿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想着前面几天做梦似的感觉。
陈七也已经回到小院，只不过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王屿自作多情觉得他是在躲着自己。
王屿当初是留过侯八联系方式的。当初没太当回事，所以还没来得及编辑保存。
那天之后再回拨，直接就成了空号。
就像那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无从查起。
一脑门子愁绪的王屿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一秒回到那座人工岛屿。湿润的风吹打在脸上。有些闷有些潮湿过头。
出乎王屿意料的是，脚下水面出现了侯八的脸。
王屿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侯八开始缓缓上升。
何垚看到侯八除了一个脑袋还是原来的模样之外，脑袋之下的部分，说不清像龙还是像蛇。
长长一条，上面布满鳞片。扭动的那叫一个灵活。
王屿甚至有些担心，下一秒他会不会腾空而去。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侯八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屿仰头看着侯八在空气中扭动着长条状的身体。
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他的尾巴。
就像跟瓮山泊的水融为了一体。水不见底他不收尾。
就在王屿的注意力放在水面上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头顶上空传来一声震天吼。
侯八的脑袋就像从空中掉落似的，快速朝王屿的面门上砸来。
突然的变故令王屿来不及思索，快速躲到一边。
眼睁睁看着脑袋落到跟自己视线差不多持平的高度时，一下停住了。
王屿看到了可能令他一辈子都难忘的一幕。
侯八的脸还是他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人的模样。
竖立着近乎一条线的瞳孔，完全不带人类的丝毫情感。
这双眼睛王屿可太有印象了。那个眼睛曾经几次认真凝视过自己。
可以说侯八要是再长出一张宛如鳄鱼的长嘴，完全契合王屿印象中那东西的模样。
“老先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王屿喃喃。
侯八的眼睛毫无感情色彩。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打量起王屿。
那股青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秒钟就带王屿回到了那片水域中。
那种毫无防备下的深海恐惧再次席卷王屿整个身心。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呛水。
水波纹在自己皮肤上一层层滚动，像有只毛茸茸的小猫小狗一直在自己身上蹭的既视感。
不过小动物是可爱的，眼前这画面却是要命的。
像个溺水的人，王屿在朝更深的水域坠下的时候，抬头间似乎看到了水面。那里像悬挂着一轮太阳。
随着水的晃动，“太阳”都跟着变得支离破碎。
有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王屿！王屿！醒醒……”
散碎的意志开始重新凝聚。跟着声音的指示，王屿脱水而出的同时在现实中睁开眼睛。
没有水也没有侯八。不见海风更没有青草气息。
自己还在四合院的房间里，躺在床上。
刚才的“太阳”就是此刻天花板上吊灯散发出来的明亮光线。
向远峰趴在自己床边，正一声一声喊着自己。
见王屿醒来，向远峰又开始没好气的数落他，“干嘛呢刚才？跟抽筋的时候被鬼压床了似的。”
王屿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做了个噩梦……”
向远峰一脸同情，“倒霉孩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背着我们瞎折腾。你说你，跟人家瞎起什么哄。自己的钱赚明白了吗？就开始跟着别人乱。”
要知道向远峰向来睡觉睡得死。都能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可见刚才王屿噩梦的后劲有多大。
王屿还在醒神，还没能从刚才的梦境彻底回过神来。
但看在向远峰眼中应该是一副自知理亏的模样。
倒是让他良心发现，不好继续数落埋怨。
“行了，快点睡吧。我好多天都没睡好。今晚又是这样……咱们自己的日子还得慢慢往后过，可不能没完没了的电视连续剧。”
说完反手关灯，爬回自己的床，“明天还要早起，别想那么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就是心思太重，这才不能放松。听我的，这会儿什么也别想。放空脑子，睡！”
王屿嗯了一声。
然而他的痛快却并没能让向远峰把心放回肚子里，反而摆出彻夜长谈的架势。
“王屿，有些事不是咱们这样的寻常百姓能接触的。要是你一直走不出来，费尽力气摆脱他们又是为什么？咱们得往前看，不能回头。从现在就开始！”
总感觉向远峰像是知道些什么，又不肯摊开来讲。
不过王屿也已经过了追根究底的那个阶段，靠在床头上看着向远峰床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洁白的床褥最明显。
“是人就会做噩梦。做个梦而已……谁敢说自己没做过噩梦？别什么事都往那些方面联想。”
王屿话音刚落，向远峰就转移了话题，“你说拙物斋那边要不要跟周周打个招呼？”
“先不忙，”王屿摇了摇头，“等后面看看什么情况再说。我觉得这件事跟周周关系不大。更像是冲咱们来的。不过是拿着周周这件事当幌子。”
向远峰点了点头，“那现在赶紧睡。指不定明天又要怎么斗智斗勇呢。”
王屿无奈，“要不是你这番说教，说不定这会儿早就睡着了。”
向远峰笑骂道：“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那从现在开始我一句话也不说，你要是还睡不着可不能怪罪到我头上来。”
他一边说王屿一边重新躺回床上。
跟向远峰之间这种小心翼翼的对话，让王屿觉得有些别扭。
可能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过几天等一切都风平浪静，可能就恢复如初了吧。
第二天王屿起床洗漱的时候，韩清已经早早开始做起了早饭。
自从那个小插曲之后，王屿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
王屿只能当作没感觉。
尽量保持神色如常的跟韩清打招呼。
“你去洗漱，我来喊向老板起床。”
韩清说完就匆匆忙忙窜进了王屿跟向远峰的房间。
王屿原本想提醒他小心向远峰的起床气。
但还没来得及，韩清已经像钻进了鸡窝的黄鼠狼，心急火燎的进了屋。
王屿摇摇头，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其实也不怪大家对他另眼相看，王屿身上的后遗症无处不在。
就连哗啦啦的水流声，都能让他回忆起那段如梦似幻的经历。
甚至分不清哪些才是现实、哪些又是自己的幻觉。
等洗漱完毕，王屿对生活又有了新的认知。
生活本身就不是一个干瘪的平面。
有人这样过是一辈子，有人那么过也是一辈子。
谁能说自己的生活方式就代表了生活？
刚走出卫生间的门，还没来到厨房，就听到韩清腻着声音打电话。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电话那头是琪琪。
王屿不想打扰他们这种轻松惬意的交流，所以停下脚步。同时心里对于一份感情代表着的安定，再一次充满了期待。
这会儿听韩清说道：“你看看需要准备些什么。等你有时间，咱们商量一下提亲事宜？南北方习俗差距大，不能失了礼数。”
后面不知道琪琪又说了什么，韩清这边长时间沉默，再开口的时候说道：“你要相信古人的智慧。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人安定才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工作或者事业上。这两者并不冲突。”
随后又是短暂沉默，再后来韩清的声音开始越来越不愉悦，“房子首付款我觉得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些物质条件都不算问题。问题是容易生出变故的人心。”
看样子，两人在谈婚论嫁的事情上并没有谈拢。
王屿对琪琪这人的印象不错，并不觉得她是一个爱慕虚荣或者骑驴找马脚踩两条船的人。
她跟韩清两人的岁数相差不算小，加上又才刚刚离开校园进入社会。
整个人对于成年人的世界规则还是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
如今说让她进入人生另外一种状态，她犹豫也是正常的。
但听在韩清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有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见琪琪有所犹豫，自然急了。
不愉快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态度不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心理方面的顾虑还是要心理疏导。一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韩清端着早餐黑着脸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王屿抱着膀子靠在墙边一副吃瓜的表情。
“这么快？我现在去喊向老板……”
韩清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准备往房间冲。
但被王屿制止了，“等会儿老韩。他昨晚没睡好，今早让他偷个懒。”
韩清顿住脚步，知道王屿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带着几分抗拒的表情，但还是跟王屿一道坐到了石桌旁。
“首付准备好了？”王屿开口问道。
韩清大约没想到王屿会以这个作为开场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向老板说你们商量过，赞助了一笔。后面我慢慢还你们。”
原本以为最大的挑战来自于经济基础。
等这个拦路虎解决之后，才发现挑最大的问题原来不在这。
这种心理工作交给向远峰其实会更合适。
但碰都碰上了，再去求助向远峰未免显得过于刻意。
所以王屿只能硬着头皮尝试自己上了。
“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样。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听觉动物。跟外人谈生意还要找准对方的需求点呢。恋爱结婚这种一辈子的合作伙伴，怎么反而草率心急了呢？”
韩清叹了口气，脸色依旧不好看。
王屿只能又开口道：“好歹你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不像我，连个目标都没有。想安定下来的心连个接受对象都没有。我要是处在你这个阶段，早就美死了。”
果然，人的优越感是需要衬的。
韩清的注意力立刻随着王屿的卖惨，转移到了八卦上，“你还惦记着那个杨老板呢？王屿，不是我说你……你这怎么比人离婚的还黏糊呢？”
他这段时间跟向远峰相处久了，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向远峰那味。
王屿的本意是为了转移韩清的注意力，不是为了让他客串向远峰数落自己。
当即连忙说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跟琪琪，你们俩人现在顾虑的侧重点不一样。你不能一味逼迫她接受你的观点。你得先了解她的想法跟顾虑，然后见招拆招。事情才能顺利往下推进……”
王屿的话还没说完，韩清就开始皱眉，“你这情况，教我怎么做……让我很慌张啊。”
王屿：“……”
这是鄙视链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样揭人短，会没朋友的！”王屿满头黑线的说道。
虽然自己被套住了，但韩清倒是乐了。
果然人的悲喜并不共通。
“我也想过从琪琪的闺蜜、好朋友处切入。了解一下她的想法，然后有针对性的解决。但你也知道她来帝都的时间不长，朋友都没几个，更别提闺蜜了。”
韩清又是一声叹息，愁眉苦脸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