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秋初
庆历，咸奉六年，秋初，宜婚庆，宜动土，宜搬宅......诸事皆宜。
庆国上上下下，红绸飘扬，灯笼高挂，好似年关已至，一片盛世祥和之景。
都说人生之中只有三件头等大事，出生，婚嫁，死亡。
马虎不得。
寻常人家尚且有诸多事宜操劳，三媒六娉八抬大轿，作为大庆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宸王，他的婚庆自然更为隆重。
大婚当日，时辰尚早。
梧桐苑内外都由从皇宫那边借调来的教习嬷嬷上下打理，安排事宜。
闺房内。
代替魏燕雨占据皮囊的章娥正在对镜梳妆。
黄衣换红衣，大喜。
而为她打理青丝的人，更让其受宠若惊。
陶絮此刻眼中那份冷意与淡漠不复存在，就像个亲手为自家子女温柔打理的妇人，十根曾操控千万道灵气银丝的芊芊玉指在章嫦头顶抚摸着。
章娥脸上带着笑容，只是太过僵硬。
她对这妇人已经怕到了骨子了，就算知晓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她们都禁不起任何波澜，可章娥还是怕，似乎下一刻陶絮便会突然暴起，亲手扭断她的脖子。
“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只要乖乖听话，完成这最后一步，你的公道，我们截天宗会给。”
陶絮眼神柔和，好似那涓涓而流的清渠河水，看了眼镜子中的“魏燕雨”，轻笑道：“真好看。果然呐！女子在身着红装，就是天底下最美的时候。”
章娥不敢搭腔。
她知道，对方口中所称赞的并非是章娥，而是这副皮囊的真正主人——魏燕雨。
说起来，陶絮所在道脉与岑道玄的金明峰往上数几代都是一个祖师爷，相互可称一声师兄妹，加上她的夫君与岑道玄是好友，可惜死在了东垣禁地那边。
故而陶絮对于金明峰几个晚辈都十分照顾，特别是魏燕雨上山后，灵气盎然的小姑娘深得她的喜爱，百余年来，陶絮前往金明峰的次数都明显翻了好几番儿。
膝下无子嗣，陶絮是真将魏燕雨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当她得知魏燕雨亲口答应和亲一事后，陶絮其实很生气，倒不是说宸王刘钺的身份配不上岑道玄嫡传，而是站在娘亲的角度上来讲，陶絮很不喜欢刘钺这个人，宗门将弟子当做开设下宗的筹码，以及岑道玄不闻不问的作态。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陶絮因为气愤，很不想掺和此事。
只是后来赵家树登门拜访，说明来龙去脉，再有向来好面子的岑道玄放低姿态请她帮忙护道一程。
实际上就算二人不来，不说这些话，陶絮还是会不放心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深入虎穴。
“陶前辈，能不能......”
章娥以祈求眼光看向陶絮。
只是后者都没等她说完便干脆摇头道：“不能。跟他有仇的不止你一人，刘钺只能死在他的手上。况且，你也没资格提这个请求。”
章娥就算再怎么痛恨刘钺，可孩子是无辜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孩子出生让她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只是这份希望也被刘钺亲手毁灭。
宗门覆灭，好似一场镜花水月，骨肉惨死，连魂魄都被当做王府大阵的养料，自己的命运从云端跌入泥泞，承受百年屈辱，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刘钺所赐！
章娥与截天宗合作所求，便是要亲眼见证刘钺死无葬身之地！
最好最好，是死在她的手中！
只是这要求，陶絮自然不会答应。
描眉梳妆，红妆淡抹，金凤钗落满头，雍容华贵。
魏燕雨天生阳鱼相的底子本就不俗，胭脂描摹，水粉装扮，更是人间绝色。
就算是此身现在的所谓主人，同为女子的章娥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愣好久。
她笑了，很开心，这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心心念念曾经最为期盼的。
可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镜子中的她终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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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宸王府宴席那边。
随着编钟古磬响彻天籁，也就意味着这场大婚正式开场。
三十余位点册人纷纷起身。
一一唱和。
“徽仙宗，傲雪灵隐峰一座，双兽狮陀印一对，上品灵石三百枚，外家十二株地宝灵药。”
“三仙洞，五色仙土百方，紫薇意气丹两鼎，火狐拜月图一幅......”
“寒蝉寺，翠玉蝉二十，古兰金乌衣一氅，上品灵石一百四十枚，中品灵石一千七百有余.......”
“乐声剑坪，词牌名剑三柄，儒家青竖一卷，圣人亲笔题字一幅......”
“玉龙会......”
“洪武阁......”
“鱼龙门......”
“金霞观.......”
.......
顾远方最后道：“截天宗金明峰恭喜小师妹大婚，特以截取中品灵脉一条于玄黄塔中，凤栖梧桐，阴阳相配。”
高坐主位的林正诚喝着酒，光是听着这些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功法灵器的名头和品级，都忍不住啧声不已。
真是有钱呐！
也舍得下血本。
截天宗势大不假，但天底下的好东西不是说谁有本事就归谁，就像俗世里，皇帝有钱，负责朝堂政物的官员也有钱，清心寡欲不问天下格局的闲王也有钱，就算没有官职品级的商贾之流依旧有钱......
说到底，还得看各自福缘和生意经。
这些放眼这座天下甚至都排不上名次的宗门仙府，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林正诚修道多年，有些东西还只是听过没见过。
他自顾自嘀咕了一句，“这些家伙还真舍得在刘钺身上倾注心血，就是不知道今日之后，是否会后悔得像找根面条上吊自杀了。”
震惊的不光是他。
那些一个个端坐酒席位置，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修士武夫，各个心底都是咋舌不已。
一会儿攀比一下其他人送的礼物会不会比自家更有分量，要是自家落了下风又会觉着面子不够。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纯属瞎扯淡。
要送出手的登门礼分量不够，连婚庆的门槛儿都还没摸着就得被人阴阳怪气的请出去。
所以，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不光世俗盛行，山上同样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