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都查清了吗？”
“回主上，属下根据王家娘子的描述，已锁定了三人。一人叫秀儿，是琴姬；一人是在主院打扫的下人，还有一人原本是赵王妃的侍女叫银霜，如今是赵王的姬妾。”赵远据实以报说，“听说此女调了一手好香，颇受赵王宠爱。”
李珏放下书籍，饶有兴趣的问道：“调香？赵王妃的死跟此女可有关系？”
“这个，属下尚未查清，要详查吗？”
李珏摆摆手，“不必了，老三自己都不关心，要本王多管闲事做什么。”他起身捋平被压皱的衣袍，笑道：“带上人，去赵王府。本王既然揽下这件事，总要做些成果让那些大人们瞧瞧。”
书房的香炉里燃着袅袅香烟，赵王里瑞捧着一本书籍，坐在案前发呆，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不怎么相信，江南的王谢两家，百年的根基就这么没了？太子当年为了交好他们，不知耗费多少人力财力，短短不过一个月时间，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只是因为江湖人所谓的行侠仗义。
他对江湖人的看法或许浅薄了，原来除了正一教和百草堂，还有能与之比肩的门派。为何不来投奔？是看不上还是……？李瑞的目光移向窗外，原本还觉得收拢的那些人只要调教一番就能有大用，现在他不这么看了。庸碌的东西再花费精力依然上不了台面，他不该再在这些人身上多费气力。
既然有更好的，他堂堂大齐亲王，为何不用更好的？想到那些江湖人给自己带来的种种麻烦，李瑞眼中闪过厌恶。
草莽就是草莽，行事无度，他的名声都快被这些人败坏了。或许可以借着李珏追查细作，顺手把垃圾清除。他正在思考此法的可行性，就见管事步履匆忙的跑来，“殿下，不好了，晋王带人进来，抓了您的姬妾和两个下人，说是细作，要带回去严加审问。”
“人在哪里？”李瑞怒气上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把茶盏拍的跳了跳。
“人在客厅，奴让人拦着。”管事擦了擦汗，“殿下您快去看看，奴怕拦不了多久，”
客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赵王府的侍卫站了一圈，把李珏困在客厅。李瑞在外给人的印象向来温润尔雅，交好的朋友多是国子监的学子、擅书画的雅人，给人一副与世无争的假象，淡化了他手里其实捏着一千精兵的事实。
李珏看了眼侍卫头领，淡笑道：“本王记得你，你叫雷豹，曾在攻打明山寨时立下奇功，父皇夸过你勇猛，想赏你参军，你拒绝说有要效忠的主子，原来是老三阿！”
雷豹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说道：“小人何德何能，让晋王殿下牢记小的的姓名。”
“本王欣赏你这等忠诚之人，起来吧。”
雷豹对这位王爷心里是服气的，虽然他这些年行事过于荒唐，却依然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只可惜他是赵王府的侍卫，赵王对他一家有大恩。
“二兄来弟弟府上怎么不事先叫人通传？”就在雷豹不知要说什么时，李瑞从外面走进来，他舒了一口气，给自家主子行礼。
李瑞叫起他，看了眼被逮住的三人，笑道：“二兄不是在查细作，怎么查到弟弟家来了？”
银霜见到李瑞，挣脱束缚，扑向他怀中，嘤嘤哭泣道：“王爷救妾身，妾身是先王妃身边的人，后被王爷怜惜在身旁伺候，妾身虽是奴出身，却也是清清白白。晋王殿下一口咬定奴是细作，妾身实在冤的很，王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李珏轻笑出声，“世人都说本王怜香惜玉，没曾想老三你也不趁多让嘛。”
李瑞抱住银霜的手顿了顿，推开她走到李珏身边，一拱手，“二兄说笑了，这三人都是我府中的老人，为人安分，之前从没听说有消息外露，二兄怕是弄错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做兄长的故意来你府上找茬？”
“弟弟，不敢。”
“本王看你敢的很。”李珏缓缓站，打量李瑞，忽而笑了笑，“你既然认定本王是来找茬的，那本王只好如你的愿。叶羽，赵远，动手。”
“是！”
叶羽用剑架住雷豹，赵远。快速的往三人脸上各泼了一杯茯苓水。琴姬和下人立刻显形，面上的假皮被消融后，众人才发现琴妻竟然是个男子。赵远快速的点住他周身大穴，往天灵盖上猛的一拍，那人惨叫一声，即刻昏倒在地。
那名下人同样被制服，动弹不得。反倒是银霜，被泼了一脸水，愣在当场，似乎是怔住了，等回神时尖叫着捂住面孔，脂粉混杂在水渍在脸上留下两道可笑的痕迹，却不是易容的。
李珏挑了挑眉，“王嘉”那会子是真心要把王媛送到赵王府，不会吝啬人手，所以这三人一定都是细作。只是王媛这颗棋子有太多不定性因素，所以这个银霜是后手吗？
李珏的动作实在太多，快到李瑞根本来不及反应，抱住失声痛哭的妾氏，怒火几乎要从眼眸中喷发而出，“二兄，你过分了，这里是赵王府。”
“本王奉命追查细作，怎么，你要抗旨？”他淡淡道：“本王说她是细作就是细作，你要是不满就去父皇跟前弹劾本王。”
银霜落下泪来，“王爷，妾身不是细作，妾身怀了您的子嗣啊！”她双手护住腹部，脸庞上泛起将要为人母的喜悦，而这种母婴光辉拔高了那张只中上姿色的脸，她甜蜜的喃喃，“已有两个月了，妾身本想等坐稳胎再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赵王姬妾不少，膝下却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嫡子，跟王妃一样的体弱多病，仿佛随时会夭折。一年中有七八个月要卧床调养，屋里常年充斥着药味，让李瑞本能排斥，根本不想亲近。
他原本就对李珏不满，听说银霜怀了他的子嗣更不能让她被带走。
“这其中定有误会，二兄要是不说清楚原委，弟弟只怕不能让你带走她。”李瑞措辞强硬道。
“你想知道原委，可以！”李珏笑了笑，“本王听说你跟王嘉一直有书信往来，原本选定的继王妃人选就是他的孙女王媛。若没有江湖人闹事，这会儿你该向父皇请旨赐婚了对不对？”
李瑞心中猛地一惊，险些绷不住颜面，他板起脸，正色道：“事关女子清白，二兄不可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明白的很，我只告诉你，此三人的身份正是王嘉亲口承认。”李珏看向满脸深沉的李瑞，淡淡一笑，“不信？”
“二兄在京城，如何知晓江南发生的事？”
“你跟老大能招揽江湖人，就不许我跟他们有交情？”他呵呵一笑，“本王好奇究竟是哪位江湖豪侠敢对上江南门阀，就花银子买了些消息，里头正好有这件事。这三人，特别是你这个妾室，原本应该会想尽法子调到继王妃身边，利用她窃取我大齐的情报。可惜棋差一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她就只能亲身上阵。”晋王殿下觉得实在伤眼，偏过头去，“这么张丑脸，难为你吃的下去。”
李瑞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但他心里清楚，李珏若非确定，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妾室。他记得这人并非刘府的家生子，而是王妃去道观途中救下的。这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妃睡眠不好，所以擅长调制安神香的银霜很快就受到宠幸。
这么一想，此女确实有问题，他看银霜的眼神尖锐且充满探究。
“王爷，您信妾身，妾身是清白的。”银霜哭的梨花带雨，说词十分能叫人信服，“妾身若是细作，无需涉险生育。女子产子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有损容貌。妾身要是想窃取情报，不是更该以色魅惑王爷，为何要做怀孕生子这么危险的事？”
“那是因为你跟你幕后的主子所图甚大。”李珏冷笑一声，“等你生下男嗣，下一步就会除去鹰奴那小子，再倾力扶持李瑞夺嫡。他一旦落入圈套，想要抽身难矣，而你们握着他的把柄，便可以利用他随心所欲去达成想要的目的。他若反悔，就是死期，一个不听话的傀儡要来何用？你们完全可以弄死他，扶持他的孩子。真是好计策！”
李珏真心实意的佩服道：“谁来当这个继王妃，你们都打定主意待她产子就让她血崩而亡对不对！”
随着晋王的侃侃而言，银霜逐渐收了哭腔，而李瑞仿佛木头一般，这个人都呆愣住了。
银霜抬起头，神情晦涩的看着李珏道：“谣言不可信，晋王殿下把京城的人都骗了。”
“谣言止于智者，本王从未承认是废物，是你们自以为是。”
“晋王殿下说的是，今后再也不会了。”银霜距离李瑞只有三步之遥，她扑向他，想要劫持赵王为喷子狗。人质。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一角当壁花的叶羽突然动了。就见一道银光擦着李瑞的头颅，削去他一缕发丝，而银霜被砍去一条手臂，手中的匕首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过了整整三息，李瑞来反应过来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瞳孔骤然一缩，伸手一摸，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几根断发，提醒他那不是错觉。
“你，是叶统领。”他死死的盯着叶羽，无法李珏名声太胜，仿佛一轮孤高的明月，遮挡住周围星子的光辉。很少有人记得，月亮身边还一颗璀璨的明星，他便是修罗剑叶羽，在战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剑疯子。
“没想到赵王殿下还记得下在。”叶羽收了剑，把银霜踢到一旁，拱手笑道：“不过在下目前是晋王府的区区侍卫，可不敢当赵王殿下一声统领。”
“主上，这些人该怎么处置？”赵远把人一一捆绑好，过来请示道。
“本王只管抓人，你把他们送到刑部或者大理寺去。”
李瑞道：“雷豹，你跟着一块儿，若有需要就留下听候问询。”他向李珏拱手道谢，“方才多谢二兄出手，不然弟弟这次在劫难逃。”
“死不了，匕首上没毒。”李珏笑道：“顶多是放跑细作，等个三年五载，再有人上王府寻亲摆了。”
赵王狠狠一抽面皮，皮笑肉不笑的道：“今日就不招待二兄了，等过段时日，二兄忙完，弟弟再置办一桌宴席，好好地向二兄道谢。”
谁知李珏语出惊人的说道：“宴席就不用了，老三你要是真心感谢本王，就折算成现银吧，一个细作五百两，如何，够便宜吧！”
赵王府的管事满身冷汗将人送出去，待儿人迈入人潮中，他才敢呼出一口浊气。他不敢多停留，府里还有一堆事在等他。
叶羽回望可眼先王府，笑问道：“赵王会出这笔钱吗？”
“自然，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这点封口费实在太便宜了。”李珏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路过万贵妃的娘家时，他看了眼门上的匾额，“最近可还有人进宫？”
“没有，不过万贵妃派了心腹女官照顾徐氏，听说吃饭睡觉商茅房伺候的面面俱到，不肯假手于人。府内上下都说贵妃看中娘家。”
李珏面色古怪起来，“这么大的事，万大人居然不知情？”
“万大人知足常乐，若要让他知晓，头一个就要去陛下跟前自首。”叶羽实在有些同情万大人，这人若没有一个当贵妃的妹妹，娶个心思简单的女子，日子该是知足常乐，到了暮年，还能有儿孙承欢膝下，可现在就不一定喽！谁能想到万贵妃一把年纪，竟还能有夺嫡之心。她这是想把上头的六位皇子一网打尽吗？
叶羽不明白，就问李珏，“属下不懂，她哪来的信心能让陛下改立他的儿子？”
“人的野心是无尽的。”晋王殿下淡淡道：“万氏原本就有一子，若是没有半途夭折，也到了跟老大争锋的年纪。母后去后，老头子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一直都由万氏打理，久而久之，就给了她是后宫之主错觉。人啊，只要心有不甘，给她一丝机会就会生出无限妄想。何况，史上并非没有幼子承继皇位的先例，你也说她年纪不小，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不试试叫她如何甘心。”
“话虽如此，可她只是个后宫女子，娘家也没有能依靠的势力，这般冒险，就没想过失败的后果？”
李珏笑了一声，“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后果，你读过史书，那些去夺嫡的人退了吗？他们之中有些是因为野望，有些是不得不进。”他站在人群中，在叶羽倏然瞪大的眼神中，抬头仰望巍峨的城墙，眼神很淡漠，却异常坚定，“可只要决定了，便会一往无前。”
叶羽止住脚步，愣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响方才的那番话，主上他什么意思？是终于要去夺嫡了吗？
“等等属下！”他快步追上前去，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在往来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