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端已死，将毕生修为灌注送进了一支材质上好的毛笔当中，催生出了一件品质极佳的虚圣文宝。
可类似的行为，往往都是油尽灯枯，准备寿终正寝的读书人为了后代，才会在临死前做的。
庄端才多大？
他距离寿元殆尽，还有一段时间的。
他未必就不能乘着这股末世之风，激流勇进，谋得一块半圣席地。
然而，姜陵甚至连对他一句话都没说，庄端就死了。
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送死。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死，还能为自己与家人留下一份颜面，而倘若到了需要让姜陵开口的程度。
那么，恐怕是神仙都难救自己了。
如此惨烈的一幕发生在众人的眼中，有人痛快，有人胆寒。
因为姜陵还在走着，朝着王家走来。
“为什么不抬头看本圣？”
姜陵停步了，站在王铭鹤的身旁，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只年老体衰的老鹌鹑，涨红着脸，竭尽全力的想要直起身子，然而腰早就驼了，仿佛有山压在上面，即便两条腿狂颤不已，也依然无法做到抬头。
这幅场面很可笑，然而在场的围观群众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快然与活该。
因为前不久王家嚣张的嘴脸还历历在目，竟然不远万里的从天启城赶到天星大陆，就为了在这一潭浑水中掺上一脚，对姜陵穷追不舍。
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姜……圣，先前之事，是我王家马虎了，我们负责，绝对向您做出丰厚的赔偿，此事就这样一笔揭过，如何？”说这话的时候，王铭鹤一整张老脸滚烫到极致。
“姜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学生如今幡然醒悟，知道犯下大错，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一马吧……学生愿将此生都奉献在天启城，一日不封圣，一日不来天星。”王元植心脏都在颤抖。
其实他的心底又何尝没有耻辱的感觉呢？
但庄端之死，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堂堂一位虚圣，心甘情愿的求死……他实在是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会为了所谓的尊严做到这种程度吗？
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不行！绝对不行！
我还这么年轻，是天启城屈指可数的天之骄子，诸圣时代来临， 现在诸天万界每天每夜都会有新圣诞生。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我不应该死在这里！
我还要娶妻生子，我还要封侯拜相，我还要立地封圣……
哪怕不是读书人，亲眼见证姜陵和沈肃的封圣过程，都难以不心生向往，更别说王元植这种已然达到归一境的修士了。
他们这个阶段的强者，对于那个境界的渴望是最强烈的。
他们甚至可以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尊严自然是想扔就扔。
更何况……跪拜一尊活的亚圣，似乎并不是耻辱。
四面八方，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顿时爆发起了如同浪潮般的喝骂，瞬间便将其淹没。
此刻，王铭鹤和王元植反倒庆幸起了自己的脸是面朝大地的，否则的话，还真的控制不了脸上肌肉的变化。
“马虎？放过？”
姜陵的声音平静无比，听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
“现在才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可笑了。我放过现在的你们，那谁来放过当时的我呢？”
姜陵的一句话，让场上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赵嘉年，古文山等人面无表情，根本不意外这句话能从姜陵的嘴巴中说出。
因为自始至终，他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似乎一直都是姜陵的人生信条。
王元植和王铭鹤两人满脸绝望，嘴巴张了又关，似乎还想要争取一下自己活命的机会，但嗡动片刻，终究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不出口啊，真的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说之前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让两人的耳朵红得跟快烧起来一样了，现在是真的说不出口。
“你们王家不是很想要本圣的诡者传承吗？”姜陵道。
在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周围人的脸色骤然色变，王铭鹤本能的察觉到不妙，于是他通过某位群众瞳眸中倒映发现，姜陵的手中竟然在凝练着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姜陵抬起右手，混沌气弥漫指尖，凝练出一枚古老莫测的符文。
太深奥了，看到这枚符文的时候，哪怕是半圣脸色都变了，因为根本无法捕捉该符文，对方根本不拘泥于一种形体，瞬息万变，变幻莫测。
“现在我送给你们。”
这一刻，王铭鹤和王元植的心脏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无数的恐惧浓缩成一团，如潮水般爆发。
他们想要惊叫，想要求饶。
在电光石火之间，天空之中有雷鸣般的声音响起。
“姜圣手下留情！”
这道声音的主人很熟悉，乃是王铭龙。
听到那一瞬间，王铭鹤和王元植心中的紧张顿时松去了一半，终于赶来了，有救了！
姜陵没有收回符文，只是平静的抬起头，与众人一起看向那道横空而来的身影。
王铭龙真的来了，事实上当看见姜陵斩灭诡异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生不妙，开始准备星门挪移，如今刚好从长安城赶来。
“大哥！”王铭鹤在呼唤，奈何头都抬不起来，狼狈至极。
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和王家天骄被如此折辱，王铭龙额头上青筋都突起了，然而落地的时候，却依然要保持冷静。
因为双方已经甩开了一道宛若天堑般的差距。
倘若姜陵还是虚圣，他们还能以高屋建瓴的姿态，对姜陵颐指气使，傲气凌人的。
那么现在，双方之间的身份无疑对换了过来。
“姜圣，过往之事，我承认是我王家做得过火，激进了，欠缺考虑了，在这里，我身为王家家主，郑重的向你道歉。”
王铭龙看着姜陵，忽然深深鞠下一躬。
人们神情微变，没有想到王铭龙一来就摆出如此大的架势。
然而姜陵却是波澜不惊，漠然地看着他自娱自乐。
对此，王铭龙似乎早有预料，所以起身后便说：“不过我们王家也是为人族考虑，为你考虑，试图让双方都在一个平衡中得到满意，并非有意如此。”
“所以，能不能请您，看在我王家列祖世世代代在天启城抗妖的份上，饶过我们王家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