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暗影龙族发现了这「海中月」，不过大多数人并不把它放在心上，毕竟是个坏掉的东西，又落在这么个尴尬的位置，所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想来修它才对。”
维斯塔没有说话，但“导航精灵”的心中却有点惊讶。
暗影龙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修这「海中月」？
“但是我来了。”老人继续说道，“或许他们觉得这「海中月」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它却是绝美的艺术品！”
“艺术品……”维斯塔不懂，“为什么这么说？「海中月」明明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件跨越了几千年的、失败的作品……但直到我来到这里之前，它的许多部件仍保留着新生时的光芒——如你所说，它是一件失败的作品，因为它从来都没有坏掉过，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
维斯塔更疑惑了，“那么，你是怎么将它成功启动的呢？”
“对于暗影龙族来说，补全「海中月」缺失的部分并不难，这点技术我们还是有的，难点在于，我缺少特定的部件和能源——如果想让这半径上千米的巨球成为真正的“月亮”，那么就必须要满足许多刁钻的条件。”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创造它的那个人来说算不算稀有，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任何资源都是稀缺且不可再生的。”
“想必你已经看见了外面那些不计其数的“柱子”了吧？和我一同到达这里的，便是这些“柱子”，它们的内部储存着能源和必须的仪器，还有我这个老头子的灵魂。”
维斯塔四周观望了一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老人笑了，“当然，我可是在这里独自待了二十多年，而且「深渊」底部的信号几乎很难传向外部，所以在来之前，我就打算在这里独自度过一生了。”
“不会有人来接你回去吗？”
“不会，别说是人，仅仅是运输物资的“柱子”都需要特殊的材料打造，不然它们根本顶不住这种深度的压强，更别说让我进到这「海中月」的内部。”
维斯塔抬头看向「海中月」的内壁，“你把它补好了？”
“不。”老人摇摇头，“我没有多余的资源去修好那么大一个洞，它只是非常幸运地倒了过来——那个巨大的缺口，此时正埋在土里。”
“不过也多亏了这「海中月」的功能齐全，它不仅能排出其内的海水，更能抗住这海底的强压，在我接入它的系统并成功启动后，它便能基本地完成它的自身维护了。”
“那道屏障……也是它自己形成的？”
“那只是最基础的自我保护状态，「海中月」会形成那道屏障来隔绝许多“有害因素”，当然，它同样可以通过手动筛选。看到你来了之后，我就立马让你通过了那道屏障。”
“为什么？你难道觉得，我不会是敌人吗？”
老人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如果真的是敌人，那道小小屏障怎么又能拦得住你？你可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凭肉身强度就能到达此处的人啊！”
“而且，我在这里独自度过了几十年，说不孤独都是骗鬼的，只要能找到一个说话的，谁管他是人是鬼啊？”
“至于敌人，我觉得，来到这里的人，应该不会有敌我之分，毕竟这「海中月」不是武器，也不是什么灵脉，它只是一个还未完成的“月亮”，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现在的暗影龙族是否已经在临界驻扎，但就算暗影龙族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也丝毫不影响我要做的事。”
“一旦这个“月亮”完成，它将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光亮，就像创造它的那个人希望的那样，临界不再是个黑暗的世界，它将会变得更加美丽，更加……温柔。”
“就像它发出的光那般。”维斯塔脱口而出，不过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临界不需要太阳那般耀眼的光，它只需要一个月亮，这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老人有些满足地呼了口气，他自认为自己在族内算是个孤僻的研究者，平时也很少与人交流……但在这里关了几十年后，就算他再不爱说话，现在也得有一箩筐话要和别人说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还有你要找什么东西？我也可以帮忙。”
“维斯塔。”他顿了一下，“虽然是刚刚取的名字，但是一样能用。你叫什么名字？”
“陈落。”老人微笑，“不过在现在的暗影龙族内，应该没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不过无妨，我本来就是一介小人物而已。”
“听起来像是人类的名字。”
“呵呵呵，所谓“暗影龙族”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我们实际上并不是龙，而是货真价实的“人”。”
“现在众人看到的无比强大的“暗影龙族”不过是一个世界的缩影，一个已经毁灭的世界。”
“在世界毁灭之前，幸存者们登上了最后的方舟，从那时起，我们就不再是幸存者，而是流亡者。”
“嗯。”维斯塔有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所以想借助「海中月」来找。”
陈落看他对暗影龙族的过去不感兴趣，便干脆不再说这个话题。
“维斯塔，你说要用「海中月」来找，那么要这么找呢？难道说「海中月」上有那样东西的坐标吗？”
“并没有，”维斯塔站起身来，“我要用「海中月」对整个临界进行一次扫描，那样的话，无论它掉到临界的哪个角落，我都能找到它。”
“扫描……对整个临界？”陈落倒是好奇起来，“虽说「海中月」确实有对周边扫描的能力，但如果想要它到达能扫描整个临界的功率，恐怕不容易。”
维斯塔愣住了，他一副“原来是这样的吗”的表情。
“喂，我说你……”连“导航精灵”都忍不住吐槽，“不会完全不知道「海中月」怎么用吧？”
“我确实没用过。”维斯塔在脑中说道，“但他应该会用。”
“但人家也说了，现在的「海中月」达不到那样的功率，你的方法根本不可行嘛。”
“……”
“我试试。”维斯塔一边说，一边向前方的控制台走去。
“你想找些什么？”装载着陈落的机器跟了上去，“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由我改进后的样子，所以你不一定懂得用，也不一定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嗯。”维斯塔点点头，他从那些科技感十足的控制台旁路过，然后围着这一圈控制台绕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这些控制台中央的那全息投影上。
他盯着那投影看了半天，才勉强记起来这上面的图像是什么东西。
“这是「海中月」的核心。”陈落解释道，“它在「海中月」的更深处，不过我并没有进去的权限。”
“那你是怎么控制「海中月」的？”
陈落笑笑，“如果把核心比做「海中月」的大脑，那么我改造的这些仪器就相当于从外部接入的神经，它们可以越过大脑来控制一部分“躯体”的行动，但缺点就是，我无法真正意义上地启动「海中月」，就算有了需要的材料再将它补好都不行。”
“维斯塔……你难道有这里的权限吗？”“导航精灵”问道。
“嗯。”
“你……可要想好了，我总感觉不能轻信他。”
“没关系。”维斯塔轻声说道，“带我去那里吧，我应该有这里的权限。”
陈落听罢，便不再言语，他的机器向右方一转，随后一辆隐藏的电梯便从地板上升起。
“我们走吧。”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陈落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和其他事情并不关心，那他也不必浪费时间去聊天了，启动这「海中月」，不仅是对方真正关心的事情，也是他后半生的夙愿。
研究了二十多年，他当然知道在「海中月」中真正拥有核心权限的人是谁，只不过，无论这“维斯塔”是何人，他都做不了什么，即使他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海中月」不是武器，更不是用于战争的东西，它只是一个月亮，仅此而已。
这就足够了，对于这位刚刚苏醒的神袛，怎么处理是其他人的事，他陈落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研究员，研究员就应该做研究员该做的事情，只要是能真正完成这「海中月」，那么他便死而无憾。
而此时的「深渊」之内，四根如百年古树般巨大的柱子正如四条钢铁长龙般冲入海底，它们每根之间都相距几十米，而在这个矩形阵的中心，一个人形正同它们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下落。
那人形实际上是暗影龙族的机器人，与先前那些拦截维斯塔的机器人不同，它只比成年男性的体型大一些，头部是威猛的虎形，整个机体的外壳全黑，却给人一种柔性的感觉，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它完全隐身于海中，如果不凑近看，没有人能发现它上面更细节的地方，但就算看清楚了，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这机体的型号，因为它的存在，在暗影龙族中说是顶级机密都不为过。
钢铁巨龙们直冲海底，而「深渊」中的凶兽早已本能地躲藏了起来，在它们来之前，「深渊」外的动静就已经让它们感受到了十足的危机感。
电梯缓缓下降，两人在「海中月」中一层层穿过，而维斯塔眼前的景象也逐渐从充满科技感的各种机器变为了死气沉沉的巨大机械构件。
短短几秒钟内，维斯塔就好像从科技馆到了巨大钟表的内部，而看着这些老旧的机械，他才稍微回忆起了「海中月」当初的模样。
他也想起来了，「海中月」不是“他”建造的，是“他们”一起造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终」……维斯塔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但他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个名字而激动了，哪怕他在他面前复活，他的心也不会有一丝波澜。
因为「终」已经死了，他心甘情愿去死，死在他最爱的人的手中，而杀死他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可能为了复仇而复活。
在「终」活着的那几百年内，有大半时间都是为了他那虚无缥缈的“复仇”，直到最后他才精疲力尽地醒悟，然后用自己的死来了结这一切。
维斯塔暗暗握拳，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死了，明明……明明他还要做很多事情，这是他答应他们的……
“维斯塔。”
“……”维斯塔被“导航精灵”的声音叫了回来，此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海中月」的核心层。
“你都听到了？”
“导航精灵”点点头，“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对吗？”
“嗯。”
核心层与先前的楼层不同，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在这空洞的中心则悬浮着一个几十米高的、椭圆状的“蛋”，「海中月」的核心，则是隐藏于那“蛋”中。
空洞内造了一条悬空的透明通道，它连接着电梯口和“蛋”的入口，但这条通道完全是陈落建给自己的，他被机器车承载着，在「海中月」中行动就没有飞行那么方便了。
而在维斯塔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入口那始终禁闭的门却立即打开，看着陈落不禁叹气，自己研究了那么多年都打不开它，甚至一度认为它坏掉了……结果有权限的人还没到，它就自动开了……
但他也无可奈何，毕竟暗影龙族虽然科技水平高，但对这「海中月」的研究完全是从零开始，自然少不了失败与踌躇，况且只有他一个人，消耗的时间也不可能少的。
“你们了解过临界的历史吗？”
这话并不是在问“导航精灵”，而是在问陈落。
“当然，不过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几千年，无论人们记载得再这么详细准确，代代相传也总有遗漏、误传的，所以就算是我们参照了一些传说和古遗迹，也无法完全推断出真正的历史。”
“有人认为「终」已经死了，而信仰祂的人却觉得祂一定是沉睡了，总有一天会苏醒……不过……”他看向维斯塔，“您认为呢？”
“我不是他。”维斯塔回道，“我也不认为他会复活。”
“是吗……？”陈落有些尴尬地笑道，他一直以为面前的这尊大神就是那刚刚苏醒的「终」，毕竟他展现出的种种力量，都很容易让人往那方面去猜测。
“但是最近几十年，临界内灵力的混乱又怎么解释？那并不是偶然或一时的状况，而是一直在加重的问题。”
维斯塔沉默了，他自然也感受到了临界内的异样，但就连他也不太明白这背后的原因。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临界，而不是为了毁灭临界。”
“这也是「终」的意志吗？”
“嗯。”他点点头，“在那之前，我必须要找回一样东西，那样才能恢复记忆，也才能知道我要做的事是什么。”
“守护临界吗……我相信你。”
两人不再言语，一同向那「海中月」的核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