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云海集。
云海集悬于九天之下，非山非陆，乃是一方依托庞大聚灵法阵浮于缥缈云端的奇异坊市。
脚下踩踏的并非石板泥土，而是凝若实质、触感微弹的乳白云气，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薄底布靴渗入脚心。
无数修士或踏剑光，或乘异兽，或凭风驾雾，汇成一股汹涌杂色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这片喧嚣之海。
空气里稠密地裹挟着灵草清苦、丹药异香、符纸朱砂的燥气、未散尽的雷火硝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来自某些强大妖兽材料特有的腥膻。
鼎沸人声、法器破空的尖啸、远处摊主扯着嗓子招徕生意的吆喝、讨价还价的激烈争执，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混沌背景音，狠狠撞击着耳膜。
方横便在这汹涌的潮水中艰难跋涉，方家已经取代大秦成为了新的皇族，可他仍然只是卑微的远支，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一身洗得泛白的青灰布袍，身形在周遭那些宝光隐隐、气度不凡的修士对比下，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单薄。
他紧紧抿着嘴唇，眉头蹙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右手死死按在腰间那只同样灰扑扑的旧储物袋上。
指腹隔着粗糙的布料，一遍遍摩挲着袋内那几块棱角分明、微有凸起的硬物——那是他此行全部的底气，也是悬在心头沉甸甸的负担。
中品灵石，仅有三块。
下品灵石，也不过寥寥几十颗，在袖袋里碰撞出细微却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响。
每一块灵石的用途，早已在他心底反复推演、计算了千百遍，此刻却仍在这繁华的压迫下，显得格外捉襟见肘。
人流推搡着他，终于在一座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三层楼阁前停下。
檀木匾额上，“百草阁”三个古篆字流转着温润的碧玉光泽，门前两尊玉雕药鼎袅袅升腾着淡青色的灵气烟霞，清心凝神的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与门外市集的浑浊气息泾渭分明。
方横深吸一口这昂贵的芬芳，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随即侧身挤开珠帘，踏入一片更为清冷、却也更为沉重的空间。
阁内异常安静，与外界的喧嚣恍如隔世。
紫檀木的柜台光可鉴人，一排排精致的玉格、水晶罩内，陈列着形态各异的灵草丹药。
或如冰晶凝结，寒气四溢；或如赤玉熔铸，红光内蕴；更有仙芝瑞草，吞吐着肉眼可见的灵气光晕。
一位身着墨绿锦袍、面皮白净无须的中年掌柜正斜倚在柜台后，眼皮半抬，手中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的深紫色丹丸正被他漫不经心地抛接着。
那丹丸每一次起落，都牵动起周遭灵气轻微的涟漪，紫光氤氲，正是参元丹——无数炼气修士梦寐以求、叩开仙凡壁垒的钥匙。
方浩的目光瞬间被那抹深紫牢牢攫住。
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上耳际，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几乎要冲破喉咙。
然而，视线下移，落在柜台角落一块不起眼的墨玉价牌上时，那滚烫的渴望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