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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

虽被狠狠压榨了一番,但次日,唐今还是准备启程回兖州了。

裴令之出城送她,送了她快十里路才终于被她赶回去。

唐今坐在马上,看着旁边紧跟着行驶的马车,也无奈喊:“又不是不回了。”

竹帘唰地一下被掀起,裴令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双幽凉狐眸微眯着盯了她一会,又提起那件事,“别忘了,你家里人都还在京都。”

这一天多的时间实在太忙,太子殿下又不肯告诉她唐家的人都被关在哪,所以至今唐今也还没看见过唐家的那些人。

这会又听到他这么威胁,唐今也无奈,“知道了。就劳烦灵芝替我照顾他们了。”

“谁替你照顾了……”

那竹帘搭在玉指上,慢慢落了下去,裴令之的脸也大半掩在竹帘之后,变得朦胧不清。

只瞧见那张朱润可人的唇还轻轻启合,吐出森冷话语:“你若一去不返,孤便将他们都杀了。”

说罢,竹帘被彻底放下,唐今也再看不见裴令之的表情。

唐今笑了笑,“殿下,留步吧。”

再送,怕是要直接跟着她回兖州去了。

裴令之未曾言语,但那已经跟了她一路的马车却慢慢降下了车速,逐渐落在了她身后。

唐今侧眸看了一眼,不再停留,带着那送她回京城的一众兖州士兵,还有裴令之指派来跟着她的侍卫们,再度往兖州而去。

不过。

说是回兖州,但走到中途时唐今又忽而绕路,去了一趟徽州。

三年前考中状元后,唐今就没再回过徽州,只用书信跟家里的人联系。

进入这个世界也十四年了,家里头添了不少新丁。

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天才儿童,但至少也都是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大部分孩子的年纪还太小,她在京中又并未成事,所以她也只请了人来正常教导,或送一些资质还不错的孩子去有名的书院就读,暂不打算将他们接入京城。

她也没有想到皇位更替得会这么突然。

原本她预计至少也还要再等三年的。

抵达徽州,唐今直奔唐氏一族本宅。

而别说族人了,就是家里的那些个老仆如今都已不见了踪影。

询问过周围的邻里后,唐今终于确认,裴令之的威胁确实不是空话——他是真的控制住了唐家所有的人。

如此一来……

她就是真的没得选了。

之前在京城里跟裴令之说的什么,她只能选他了的话,不过是哄哄他罢了。

在还没有真的确认唐家人和七皇子的情况之前,在那样的处境之下,她也只能先顺着裴令之。

确认完情况,唐今并没有在徽州逗留,快马加鞭正式赶往兖州。

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至了兖州,来至兖州城门前时,唐今也不怎么意外地发现,城墙上下的士兵们都已身着缟素。

入城的道路上,还可听见有百姓在为皇帝——和七皇子哭灵。

皇帝自不必说,至于七皇子。

唐今停马询问,听得那哭灵的百姓说,前几日七皇子在泰山之上进行祭告之时,不慎坠崖,如今已是身死魂灭,只剩一具躯壳了。

七皇子的尸体如今正停在刺史府中。

唐今一路入城、入刺史府,都并未受到阻拦。

而当她寻着路来到刺史府中短暂开辟出来的灵堂时,她也果然瞧见了那副停在院中的棺材。

“唐大人。”兖州司马邓骁,那位唐今的同乡正在堂中,瞧见唐今到来连忙拱手,“多日未见,这一路可还顺利?”

唐今没有和他搭话,而是径直上前推开了棺材板。

棺材还没上钉,她稍微一推,摆放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便显露在了她面前。

唐今微微挑起了眉。

旁边的邓骁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叹息一声告罪道:“豫王殿下自泰山跌落,我等寻到殿下,殿下已是面目全非,只能凭借衣物认人。我等已命仵作尽力修复殿下仪容,但……”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唐今也懒得去戳破这些,只问:“驿馆中的各位大臣呢?”

天下人好瞒,但那些曾被关进过驿馆中的官员们,又该如何跟他们解释?

总不能全杀了。

这一点邓骁也不是很清楚,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远远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些大人在京中,想必也有亲属。”

唐今转头看去,就见兖州刺史赵万全正大步走来,远远朝她拱了拱手,“唐大人。”

唐今回了一礼,亦道:“如此威胁,诸位大人回到京中怕是要生怨。”

赵万全点头,“可如今陛下已然宾天,诸位皇子亦已薨逝,便是心中有怨……又能作何?”

此次跟来泰山祭告的,多是一些礼官老臣。

且不说这些礼官之中,有一半以上本就是支持太子的,如今这情况,便是他们知晓七皇子之死有蹊跷,回京后上奏表书——

这奏疏最后也会落到裴令之的手里。

这些老臣年纪都大了,况且如今宗室之中能继承大统的就只剩下太子一个人。

只要他们不愿看到天下大乱,就该学会闭嘴。

唐今笑了笑,也不再谈论这个,而是向赵万全问起了另一件事:“此前好似从未听闻过,赵大人与太子殿下有所来往。不知赵大人与太子殿下是何时相识的?”

她这话问得可就有点太直白了。

但赵万全也清楚她的疑惑,想必谁都没能料到他离京多年,最后会直接站队太子。

其实就连赵万全自己都还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有些太冒险了。

面对唐今的提问,赵万全最终还是答了,只是仍答得有些含糊:“七月初时,赵某与殿下一信如故,深觉殿下若能继位,必能使赵某实现平生所愿,故而选择了追随。”

赵万全的一番解释没能消除唐今的疑问,反而让她心中的疑问更多。

直至七月初,裴令之才联系上赵万全?

而且竟只用了一封信——

就让这位生性自傲的赵大人,在还没有和他直接面谈过的情况下,选择了追随他?

裴令之究竟在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

唐今看向赵万全,不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那封信此时此刻怕是已经化作了一纸飞灰。

她要想知道书信的内容,便只能去问裴令之了。

唐今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她走到香炉边,为棺木中的那具无名尸体上了一炷香,淡淡问:“赵大人,不知七殿下如今何在?”

赵万全的回复十分平静,“不正在唐大人眼前吗?”

……

……

抬着七皇子的灵柩离开兖州之时,整个车队都蒙上了一层肃穆阴影。

车队中的士兵大臣们,外衫外还套一件白纱,一个个的脸上都难以寻见笑颜。

不管是因着刚驾崩的皇帝,还是因着队伍中摆放着的七皇子的棺木,他们都不该露出笑来。

车队走得慢。

即便全速赶路,但等车队回到京城之时,又已是大半月的时间过去。

此时距离诸皇子谋反,以致先帝驾崩,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原本新皇的登基大典,应在先皇驾崩后的一月之内举行的。

但不知为何,太子将此事屡屡推后,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样的行为也引得朝中一小部分的人,又动了心思。

可如今七皇子尸首的运回,却是彻底打破了这部分人的妄想。

他们似乎也明白了,太子等的,就是这七皇子的尸首——

太子等的,就是用七皇子的尸首告诉他们,他们已别无选择。

要么老实些低头归顺,要么就干脆引颈受戮。

反吗?

别说笑了。

他们这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笔杆子的人,如何能反?

京城的驻军如今可都握在太子的手上。

……

泰山之行的车队回京,那一直被拖着的新皇登基大典,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其实礼部早都已经将准备做好了,只要太子一点头,立时便能安排好一切。

但之前太子一直不肯,他们也不好做。

如今太子总算点头,礼部的刘尚书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除此事外,还有一事刘尚书也不得不请示太子:“殿下,不知七皇子的丧仪该照何等规格来办?”

“七弟无辜,一切便按他亲王的规格办即可。只是登基大典在即,这七弟的丧仪还得往后拖上一拖。”

还拖?

七皇子那尸体都有些腐了……

刘尚书心中腹诽,但面上也还是规规矩矩地点头应了下来。

要说的事都已经说完了,刘尚书正欲躬身告退,却又忽而被上首喊住。

“方才来觐见的人里,怎的没有唐今?”

方才来见的?

是随行去泰山的一众官员。

这么一提醒,刘尚书猛然想起一事,连忙跟上首告罪:

“唐外郎在城外因身体不适,暂且先回了府中,说是晚些时候再来单独拜见殿下,向殿下告罪。老臣年迈,竟忘了将此事告知殿下,实在……”

不知道是不是刘尚书的错觉,上首的声音似乎温和了许多:“无妨。尚书且下去吧。”

“是……”

……

望着刘尚书的身影逐渐远去,裴令之在书案前坐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了身。

可他刚想抬脚往外走,视线却又扫过了一旁摞着的一沓奏章。

目光死死钉在那沓奏章上盯了好一会,裴令之还是强迫着自己又坐了回去。

于是。

等到黄昏时分,睡饱吃饱彻底养好了的精神的唐今再进宫觐见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那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政务,只剩下手里几份奏疏还在看的,她那勤政贤明的好太子殿下。

“殿下。”唐今入殿刚开口喊了一声,那原本低垂着一双狐媚墨眸便霎时掀起,目露凶光地朝她看来。

明明前一刻还装得跟完全没注意到她似的。

唐今环顾四周,不出意外地发现周围的宫人都已被挥退,遂也就改口,“灵芝。”

裴令之这才小小勾了下唇。

他正欲放下手里的最后一份奏疏,顿了顿,又转而将之递向唐今,“可要检查检查,孤做得如何?”

“下臣不敢。”

她又开始这般。

裴令之顿时冷了脸,语气也凶了起来:“别让孤说第二遍。”

唐今微叹一声,也只能上前,接过了裴令之手里的奏疏。

她翻看之时,裴令之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

见她始终未曾皱眉或是露出别的表情,他便知自己处理得应当还算合适。

带着些不可让他人知晓的小心思,裴令之将其余的奏疏也都摆到了唐今面前。

唐今扫了一眼,也就一一拿起那些奏疏查看起来了。

裴令之初撑着脸颊,目光悠懒地等她。

可等着等着,他就皱起了眉。

……她夸他两句便是了,怎么还真看起来了?

他不就是为了做她要的明君,为了等她夸上两句,才忍着没直接去找她,而在这里装作有多勤政的样子处理这些奏章的吗……

她怎么真看起来了?

心里头顿时堵得有点不上不下,可偏偏还是他自己叫她看的……

裴令之又盯了她一会,目光从清明逐渐转向幽怨,见她始终不为所动还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些奏章,他也不干了。

他站起身,将椅子让出,“奏疏还多,爱卿坐这,慢慢看?”

唐今抬眸,视线掠过旁边就有的普通椅子,又落回裴令之脸上那眉弯眼弯,红唇也弯的真如狐狸一般的笑容上。

默然片刻,唐今还是坐上了他的那把椅子。

而她坐上的下一刻,裴令之也坐了上来。

唐今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

因为裴令之靠坐在她的怀里,好似也只是无聊,随便坐坐而已,并未做什么不该做的。

——那才怪了。

老实了没有半盏茶的时间,裴令之便开始了。

跟坐得不舒服似的在她怀里挪挪位置。

跟手里闲不住似的扯扯她的衣衫,卷弄卷弄她的发丝。

最后再像是困倦发懒似的,将脑袋靠在她的耳边颈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吸轻蹭……

“……殿下。”

唐今不得不抓住了他抵在她腰封上悠悠画着圈的手指,“不是说好,要做明君的?”

哪有明君会在勤政殿里,在一众奏疏之前,这般勾引下臣。

可裴令之却不觉得自己这般做有什么问题。

他已经处理好了一个明君该做的事,剩下的时间……

温热悠慢的气息轻轻吐露在唐今的耳边,“朝上孤已做了你要的明君,到你身下,还要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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