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初冬又干又冷，无事无非的情况下庄户们少有想出门的，躺在被窝里搂着婆娘娃儿那叫一个享受，除非生火做饭，否则能一直从天亮躺到天黑，但在赵家村这一套并不行得通。
赵家村的营生便是砖窑，人人都会烧砖，方山侯的府邸和学塾就是用这里的青砖建造而成，此事传出去以后，乡里乡村的都说赵家村的青砖能够给人带来福气，一来二去的，这砖窑生意便好的不行，就算是在冬日里，排队在外面等待出砖的庄户也有不少。
“听说了么？今个儿正午，十里外的皇庄要出大事了！”
“皇庄能有甚么大事？无非是一群不受待见的宫里太监被打发到那里熬日子罢了。”
有人表示不值一提，却马上被人面红耳赤地反驳了。
“俺大姑家的儿子的堂弟的媳妇儿的二哥，就是皇庄的佃农！前几日听他说，今个儿皇庄要收获一些粮食，叫甚么土……是了，叫作土豆！”
“土豆？没听说过。要俺说啊，那群人整日闲得蛋疼，又没甚么油水，做梦都想回到宫里伺候贵人们，兴许啊，便是他们捣鼓出来搞甚么幺蛾子的。”
这番话引来不少汉子的赞同，先前那汉子见无人相信，脸色便迅速涨红起来，怒道：“那土豆可是亩产八十石哩！”
话音落地，周围寂静得可怕，庄户们脸色精彩无比，仿佛石雕般愣在当场，唯有清冷的寒风吹过，吹动发丝窸窣作响。
半晌，不知是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将所有人都惊醒过来。
“老黄啊，亩产八十石，那狗日的敢说，你特娘的也敢信？”
“可不是咋的？你也是个世代吃土的混球，去岁你家里收了几石？有没有超过一石？”
“嘿，这狗日的在做白日梦哩，兄弟们谁的尿黄上去滋醒他，糖尿病的往后站，别让他尝到甜头！”
“……”
大名鼎鼎的蔡国公被方山侯诊断为糖尿病之后，百姓便逐渐接受了这个世上居然有与消渴症类似的病症存在，不管是各地的医馆药铺，或是走方郎中，均有意识地将其分离开来，有关于这两种疾症的症状、病因也逐渐为人所知。
周围奚落的声音愈来愈多，甚至有不少排队的庄户们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在听说缘由后，纷纷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笑着笑着，浑浊的泪水却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流了下来，却也不擦，直勾勾地盯着脸色铁青的老黄叹道：“若是这世上真有亩产八十石的粮食，那俺老汉立时死了，都心甘情愿！可惜，可惜……”
此话一出，奚落声便逐渐小了，庄户们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眼底的失落很好地掩去，便打算回到各自的小推车旁边。
“这句话出自方山侯之口！”
老黄信誓旦旦的一句话，如同万钧雷霆般狠狠地击中了庄户们的心。
老汉蓦地张大了嘴巴：“谁？”
“方山侯！”
老黄咬着牙吼了一句，面目狰狞！
如同平静的湖面突然钻出一只猛兽，水花迸溅，又如寂静的火山骤然爆发，热浪狂喷，庄户们愣了片刻，忽地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娘的，会不会是真的？”
“谁都可以不信，就得信侯爷！”
砰地一声，那庄户直接将身侧的小推车踹翻在地，面红耳赤吼道：“还拉狗屁的砖！老子要去皇庄！”
“草你娘的李二毛，你踹老子的车作甚？”
那人恼怒地将推车扶起，跺脚道：“还愣着作甚？走啊！”
“走！”
一瞬间，在砖窑外排队的庄户们走了个干干净净，听到动静的砖窑伙计从打开门后，焦急地吼了一嗓子：“喂，开门了！”
“开你娘的门！把车子给俺们看好，丢一辆小心回来打死你！”
老汉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从风中传来。
庄户们都是好劳力，十里地的路程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不到一个时辰，皇庄的轮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来看亩产八十石的神粮？”
老黄挣回了面子，笑得龇牙咧嘴：“方山侯说亩产八十石，就绝对不会少一石！”
“赶紧罢，去得晚了挤不进去了！没看见东面又来了一群人？”
众人忙加快脚步，顶着寒风急速前行。
此时，某处田地垄上，已密密麻麻地围站了不少人，最外侧，是数百个盔甲明亮的带刀侍卫，神情警惕，面色肃穆，杀气腾腾。
“陛下，有不少附近的庄户闻声而来，说是要亲眼见证亩产八十石的神粮出土……”
“准了！”
李二大手一挥，气势十足，脸上掩饰不住地兴奋。饶是他先前已见识过土豆的神奇产能，此时也禁不住浑身发抖，尤其是当着这么多的百姓之面，更是让他直欲仰天长啸——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作为一个合格的作秀达人，如此天赐良机，怎么会放过？
李二身后，文臣武将杀气腾腾地分列左右，这可是即将留名青史的大事件，他们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李承乾瞧瞧地捅了捅哈欠连天的方言，低声道：“先生，不会出甚么意外罢？来了如此多的百姓，阵仗如此之大，若是出了意外，估摸着会有不少人遭殃。”
“会出甚么意外？”
方言翻了个白眼，也就这小子不通农事，没看到李二脚下的田地有明显翻过的痕迹？打他死都不信，李二没有偷偷派人检查过土豆究竟结果几何……
李承乾点了点头，对于方言他还是比较信服的，待看到魏征朝这边看来，小脸忙紧绷起来。
李泰却是不怕魏征，鄙夷地看向方言：“少年戒之在色，你成亲月余来，哪天去户部没有迟到的？这都巳时了，你居然还跟没睡醒似的。”
“你懂甚么？”
方言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不去理他，挤眉弄眼地对一本正经的李恪道：“听说你打算搬出宫居住？杨妃有没有给你安置几个肤白貌美的丫鬟？”
李恪叹道：“你觉得可能么？唉，那叫一个歪瓜裂枣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