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上只有一管事婆子在留守,闻有动静便立马从一旁的棚子里急步跑出来。
“是谁啊!”。
墨兰抖着不受控制的嘴皮子走近,带着答案自欺欺人,“这里送来的那位娘子呢?”。
眼前婆子将墨兰上下打量,见她虽衣着不整发丝凌乱,未有任何首饰点缀,可却容色倾城,肌肤白嫩,明显是大户人家出来。
听闻里边刚死这个虽为罪妾,但曾在主家府上盛宠一时,膝下一双儿女。
婆子眼神闪躲起来,“这……那娘子送来时便重伤,后半夜没挺过,就……就去了”。
听着,墨兰觉得自己好像没啥感觉,但大滴大滴的眼泪自己往下掉。
身体先于情感做出了回应。
告诉她此刻心中的悲怆。
颤着音询问过后,墨兰朝着梦中无人问津的枯坟走去。
身旁婆子惊讶片刻,没多说什么,贱妾她不放在心上。
但人家生的女儿可是主家正儿八经的小主子,据说嫁了伯爵府,还有个哥哥撑腰,又生得这样容貌。
老老实实把人带到,“便是……这儿了”。
草草一座土包包,墨兰鼻尖猛的酸涩,胸口刷的涌上一股腥甜。
出身官宦,父母疼爱,一朝落难,缝良人,暂得安生。
奴颜婢膝,再未展颜,又遇劫,一儿一女皆不在侧,仅遗一处孤坟。
墨兰崩溃了,翻身上马再次离开,朝着盛家的方向疯狂奔跑。
盛明兰!
盛老太太,盛宏……
尤其,盛长枫!
刚赶到的梁六郎:“……”,不是,你看看我呢~
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梁晗揪着一旁的老太婆审问,然后就……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是个东西,自家大娘子的生母因为跟自己的事情新婚夜遭了殃,他又在新婚夜为了妾室抛下生病的她。
梁晗莫名觉得,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昨夜了。
想到早上以及方才惊鸿一瞥的墨兰,冰肌玉骨,风中摇曳,像一朵盛极的雪莲花,透着一股清冷破碎的美感。
就是……无视他实在明显,突然让人觉得似乎有些抓不住她了。
梁晗面色微变,爬上马背驾驾驾。
积英巷,盛府。
前院书房,刚处理掉欺骗自己的表里不一的小妾,盛纮心情很复杂,有点小伤感,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老太太说的对,墨兰终究是要嫁出去,被教坏了祸害的也是别人家,可长枫却是家中哥儿,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
更何况对方还对他骗身骗心骗财骗色,他为了家族荣誉,为了父辈心血,也为了孩子们,不得不牺牲她也无可厚非。
葳蕤轩,大娘子脊梁骨一节节变凉,心底冒着阵阵寒气,扒拉着一旁刘妈妈的手止不住发抖。
“他……他……好狠!”,她是看不惯林噙霜,可从来没想过要她死。
更不可能亲自动手弄死她。
刘妈妈轻声细语安抚着,“姑娘莫怕,老奴会一直陪着你的,咱家王老太师配享太庙,没人敢动大娘子,您跟她不一样的,你们不一样的”。
不远处住着的如兰喜滋滋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她敬哥哥新写来的书信美美犯着花痴。
“哼!我就知道墨兰那个庶出的眼睛歪着长,除了一天到晚学狗汪汪叫就只会哭哭啼啼绞尽脑汁的攀高枝”。
“这回敬哥哥完全属于我了,哼!”。
暮苍斋,明兰居高临下看着墨兰之前送来的舐犊情深图,眼底透着几许微不可察的得意,轻慢,以及畅快。
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小娘,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我终于为您讨回公道了,您和弟弟九泉之下安息了吧”。
在缅怀够了自己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换回来的小娘后。
明兰敛去唇角冉冉升起的笑意,回归了以往人淡如菊的模样。
“小桃”。
“欸,姑娘”。
“四姐姐送来的这幅图收起来吧,以后也不用再挂了”。
小桃同样解恨道:“是!姑娘放心,奴婢以后绝不让它污了姑娘的眼”。
明兰不疾不徐的拍了拍微微褶皱的袖口,端的是一贯的大度,善解人意道:“这话莫要再说,到底是一家子姐妹,什么污不污的……”。
小桃咧嘴笑,“是,姑娘”。
“走吧,该去给祖母请安了,想来二嫂嫂已经过去了吧”。
丹橘笑着进来,“是呢姑娘,海娘子啊最是孝顺,同你一样,日日都要过去陪着老太太的”。
明兰眼底滑过一丝满意,她若是离了盛家,便要嫂嫂靠向祖母才好。
寿安堂,海氏在一旁绣花,祖媳俩很是合得来,说什么都能接上,有得聊。
海氏八面玲珑,笑意吟吟将老太太被哄得弥勒佛一般。
瞧着画面和谐得很,一看心肝宝贝来了,老太太嘴角的裂纹愈发深。
“快快过来明丫头,来听听你嫂嫂这话,说的我老婆子都快笑不停了,跟你那张小嘴呀,是有的一拼哟~”。
明兰乖巧的快步走近,给二人行了礼,才状似醋道:“嫂嫂一向言之有物能说会道,我哪里比得上啊,祖母您就多听听,多笑笑,总是好事”。
老太太一下就笑得像是要撅过去,前俯后仰的拉过她,把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放心,像是一晚上单独睡个觉就能让明兰瘦掉一圈的样子。
之前这丫头瞒着她做下那等危险的事,没人给她仔细筹划,没人给她悉心复盘,那是真的一步错便坠落悬崖啊,她实在心疼得厉害,这几日回回见面都要反复看过才算安心。
“行了,坐下吧,尝尝厨房新做的糕点,都是照着你的口味来的”。
明兰俏皮灵动的捏起糕点塞嘴里,同老太太相视一笑,一举一动都透着自在散漫,看的海氏有些眼热。
她如何看不出来老太太的态度,热情有余亲近不足,透着淡淡距离感,终究亲疏有别,整个盛家恐怕只有明兰能在其羽翼下过得如此轻松愉悦了吧。
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什么都得到了。
反观林栖阁看似受宠,实则地位最是不稳,仅凭虚无缥缈的宠爱如何能长长久久,还需得日日卑微讨好,才能从男主人的指缝里捞点好处,一旦对方变脸,立马如临大敌一般。
至于她那位婆母,生的三个孩子,大姑娘偏向老太太,哪次回来不是先一步跑的寿安堂。
二儿子偏向父亲跟盛家,当初长柏提出跟她设计自己母亲那会儿,她是真的惊呆了,不过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欣然往之。
仅剩的小女儿如兰,那就是个没脑子的小傻子,单纯得很,不需要骗也能自己掉坑里,算计人都算计不明白的,全家最不得宠,前程最为堪忧。
如此,海氏看得分明,盛家到底还是老太太权威最重,明兰似有若无的接近跟暗示,她接着便是了,就像当初长柏同她谋权管家她同样故作不知一般。
墨兰冰冷的小脸雕像似的毫无生气,勒住缰绳后一跃而下,一溜烟便进了门。
看门小厮没忍住抬手揉着眼睛,二人双双对视,想要从对方的眼底确定什么。
“那是……四姑娘?”。
“……好像,是吧”。
这是遭人撸劫了?怎的这样狼狈模样便来了?
狼狈的墨兰风驰电掣的杀过外院,垂花门,进入内院,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打招呼,她一概不理,径直到了暮苍斋。
女使见之女鬼状被吓一跳,“姑……四姑娘”。
“您,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墨兰抬手重重钳住她的下巴,“盛明兰在哪里”。
女使僵在原地,猜想这是来找麻烦的,可嘴巴快过大脑,“六姑娘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了”。
墨兰不做停留,转身就走,目标准确的直愣愣就是要朝着水晶塔开炮的架势。
她这动静真不算小,惊动了功利圆滑的盛纮,也扰到了规矩板正的盛长柏,这两人可是把盛家名誉跟前途看得比所有人的命都重,闻讯坐不住了。
“这个孽障!她又要闹腾什么!这个家还被她折腾得不够吗?”。
盛长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他从不口出恶言坏自己形象,从前便是说教也不屑对着墨兰。
他是真有些瞧不上这个掐尖要强的四妹妹,跟明兰一样温顺懂事不好吗?
了望堂中的盛长枫显然也接到了消息,眉头瞬间皱起,眸底滑过一丝厌恶。
他如今洗心革面,最烦的便是妹妹跟小娘曾经那副作派。
安生过日子不行,就是要到处攀比,好像缺她们一口吃食一样。
尤其小娘,成天溜着头发扭着腰痴缠父亲,简直丢人现眼,让他在正房那头都没面子,抬不起头来。
柳氏白眼一翻,强势的摁着他:
“我可告诉你了,你给我离你那个妹妹远点,跟她小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术不正,不愧是妾室教养,上不得台面”。
长枫把耳朵撤开,笑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吧,我小娘的事我不也没管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夫妻俩一边说笑一边朝着寿安堂赶去,柳氏满意的莞尔。
“算你识相!”。
“听老婆的话啊,能发财!”。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