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谷雨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跪在地上:“万万不可,诗涵小姐身世、地位绝非微臣可比,微臣...微臣高攀不起。”
王诗涵的脸唰地白了。
万历怔了怔,他满以为谷雨会欣喜若狂,万料不到他如此反应:“你不喜欢她”
谷雨张了张嘴:“诗涵小姐兰心蕙质,谁会不喜欢呢,只是微臣家中已有未婚妻,与她情爱相投,不敢做非分之想。”
万历轻描淡写地道:“休了便是。”
谷雨坚决摇头:“微臣心中只此一人。”
万历眼含愠怒,王诗涵紧咬朱唇,思索片刻忽地跪下身来:“陛下,小谷捕头虽然英雄盖世,却也不是小女心中所喜,我知道陛下有心撮合我二人,但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缘分这东西,说来玄妙得很。陛下恩情,小女没齿难忘,此次面圣有个不情之请,斗胆乞求,还望陛下恩准。”
王承简一怔,王诗涵事先并未与他提过。
万历疑道:“什么事”
王诗涵道:“前些时日我在京城中偶遇一人,他家中老母病重,无人看顾,此刻被押在牢中,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要黑发人送白发人,小女素闻陛下宅心仁厚,不若将他放了,侍奉老母,床前尽孝。”
万历皱眉道:“他犯了什么罪”
王诗涵道:“既未烧杀抢掠,又不曾有违纲常,乃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
万历目露狐疑之色:“这倒是奇了,那好端端的为何要将他抓入狱中”
王诗涵这才道:“他是战场之上的一名老兵,只因挂念老母,这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万历脸色转冷:“不告而逃,军法难容,不将他就地正法,已是客气的了。”
王诗涵脸色灰败,定定地看着万历。
谷雨跪倒在她身边:“陛下,此人我也见过,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实在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
“那也不成!”万历断然道:“上了战场,便依号令行事,今日你有事,明日我有事,若都事发有因,这仗还打不打了”
谷雨舔了舔嘴唇:“我和诗涵小姐一段好姻缘,换那人一条性命还不成吗”
万历张了张嘴,恼怒道:“你这厮出尔反尔,不是好东西。”
谷雨有些尴尬,万历想了想:“我可以不取他性命,但他需即刻返回战场。”
谷雨急道:“这怎么成,他还有老母亲...”
万历截口道:“这是我的底线。”
王诗涵跪地谢恩:“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能救得牛大力性命已是意外之喜,王诗涵懂得见好就收。
万历向王承简摊了摊手:“这小子有勇有谋,又不是个花俏的,原本想将他提点进锦衣卫,给你做个乘龙快婿,以这小子的造化,将来平步青云,倒也不难,与你宝贝闺女却也登对。这下子鸡飞蛋打,却是郎无情妾无意,你可怨不得朕。”
王承简回过神来,看了看谷雨,再看看自家闺女,有些哭笑不得,向万历千恩万谢,打了个圆场:“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想法。”
万历点点头,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他扬了扬手:“我与这小子还有些事情未了,你二人新伤未愈,下去歇息吧,一会儿陪朕用膳。”
王承简父女领命告退。
万历看着趴在地上的谷雨:“起来吧,不娶便不娶,看你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至于吗”
谷雨讪讪地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陈矩从门外抱进来一个匣子,放在案上。
谷雨心中一紧,正是从宫中被盗走的那一支。
万历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田豆豆交与你的”
谷雨端详片刻,点点头:“那日情况危急,来不及细看,依稀记得是这把钥匙。”
万历一手按在匣子上,另一只将钥匙捅入锁眼,谷雨不知他为何要当着自己的面,惶恐道:“陛下...”
万历充耳不闻,手腕翻转,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匣子应声而开,谷雨凝神看去,却见匣子中空空如也,他脑袋嗡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陛下,这匣子竟是空的吗”
万历逼视着他:“你事先不知”
谷雨背后霎时冒出冷汗,他毫不迟疑地摇头:“那匣子我从赵先生手中抢来时,锁眼闭合,并没有打开的痕迹,随后遭遇田豆豆,那匣子不过在他手中停留片刻...”
他说到此处眼睛蓦地瞪圆了,那日巷子中发生的一切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难道,难道...他便是在那时将匣中的东西取走了!”
万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谷雨咽了口唾沫,他这才知道万历将他唤到宫中的目的,只要自己露出丝毫破绽,恐怕再没有机会走出宫门!
想到此处,忽地又皱起眉头:“不对,奇怪奇怪...”
万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哪里奇怪”
谷雨道:“他既然取走了匣中的东西,为何又要将钥匙交给陛下”
万历观察着他的神色,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恐怕是要将这东西交给朕。”
谷雨接在手中,却不打开:“这字条原本在匣子中是吗”
万历点了点头,谷雨将字条向万历面前一推:“无论田豆豆想留给陛下什么信息,都不是微臣能看的。”
万历忽地笑了:“朕是信你的,看看无妨。”
谷雨战战兢兢打开纸条,一行小字写的是:臣已回归战场,定不负圣上所托,誓与敌人死战不休,然身负机要,微臣个人安危无关轻重,但机要落于敌手,恐会再起波澜,惟愿陛下拨兵来救,微臣于战场顿首叩拜,所盼殷殷。落款是个田字。
谷雨内心被揪紧了,田豆豆为了诱引万历出兵,不惜以身为饵,这是个死局。那皇上准备如何应对呢
万历脸上浮起浓重的煞气:“田豆豆使得好手段,将江山安危视如儿戏,他既然想要朕出兵,朕便遂了他的心愿,如今三大营已领了朕的圣谕,厉兵秣马,已在城外相候...”
话音未落,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万历火冒三丈,将那匣子抓起狠狠掼在地上:“不懂得规矩吗!”
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陛下,前方...前方回报朝xian世子光海君于光州遇日军袭击,我军游击将军马文焕率一千兵马护送其撤退之时,失去了踪迹!”
“什...什么!”万历霍地站起身来:“光州与战场尚有距离,如何被日军袭击!”
他脑筋转得飞快:“光州有我明军驻扎,一千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会凭空消失!”
小太监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
万历左右徘徊,脸色阴晴不定。
谷雨好半晌回过神来:“陛下有军机要事操心,微臣不便打扰,这厢告辞了...”
万历不耐烦地摆摆手,谷雨屏着呼吸退到门口,正要迈出门槛。
“慢着!”
万历忽地叫住了他,他定定地看着谷雨,谷雨心中惴惴,收回了脚步。
万历道:“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捕快吗破解乱象机巧,还原真相正是你的看家本领,谷雨,朕命你即刻赶赴光州,查办世子失踪一案!”
谷雨心头剧震,慌忙推辞道:“我...我...怕是不成的...”
万历两眼一瞪:“事关前线战局,不得延误,否则便是抗旨不尊!”
谷雨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