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木屋里,篝火窸窣地燃烧着,噼里啪啦,腐朽的木枝气味儿混杂着烤肉的浓香,着实诱人。
“你在哪儿逮的兔子?”
江黛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篝火旁边,拿起谢星绫烤好的肉串塞进嘴里。“唔,味道还不错,死得应该挺利落。”
她大摇大摆地消灭着肉串,时不时地蹦几句夸奖,完全不在意谢星绫不接茬。
“情况怎么样?”
等她将两串下肚,谢星绫才开口询问。
“城里开始戒严,琼的旅馆回不去了。”
江黛咽下嗓子眼里的肉,含混道:“不夜城对外的航班也已经全面叫停。西塔尔这个疯子,他现在怎么说也是知名商业人士,真不怕惹上国际官司。”
她和谢星绫分工合作,谢星绫盯着卡娅,她则是回不夜城打听消息。
易容的工具还丢在琼的旅馆,江黛只能洗掉易容、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重新回到不夜城城区。
果然不出意料,城区已经开始戒严,出入都查得严格,携带着枪支的警卫们拿着照片比对着她和谢星绫易容后的普通长相。
好在江黛随机应变,没易容的脸蛋儿没引来什么怀疑。
这也足可见,西塔尔到底多重视卡娅这个女儿,为了找到卡娅,根本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怎么办?”
谢星绫蹙起眉头。
误打误撞劫走卡娅的事完全打乱了二人最初来不夜城寻人的目的,现在城内又开始戒严,事情越来越棘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黛淡定起身,在卡娅面前蹲下。
小鬼头正略带吃惊地打量着她,还没适应她变化过的外貌。
“啊啊啊,好痛好痛!”
江黛一把将卡娅嘴上的胶带撕下,后者委屈巴巴地把嘴撅得老高。
“小鬼头。”
轻抬卡娅的下巴,江黛俯身,迫使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我有件事要问你,老实回答。”
“你要问什么?”
她格外认真严肃,让卡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江黛眯眸,“我问你,西塔尔……”
谢星绫没有听清江黛问了什么,但他清楚地看到当江黛问出那句话后,卡娅眼中一闪而过愕然。
霎那间慌了神。
只是,分毫之间,卡娅又茫然地睁大眼,“啊?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于她的年纪来说已经伪装得尽量自然,但怎么可能骗得过火眼金睛的江黛。
“小鬼头,谢啦。”
江黛莞尔,将胶布贴回卡娅嘴上。
她侧头看去,恰对上谢星绫略显困惑的面容,“你在问什么?又为什么要谢她?”
江黛眯着眼笑,神态更加放松,“谢星绫,你知道什么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么?”
“……什么意思?”
谢星绫一头雾水。
他完全听不懂江黛在说什么。
“我现在再回一趟不夜城,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江黛撂下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到她走出木屋,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手腕猛然一痛,被人紧紧攥住。
她回头看去。
“你要去做什么?!”
那人在凄迷的月光下俊脸紧绷,低喝出声,“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江黛,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那股难言的焦躁早在江黛说要来不夜城时就开始在心头蔓延,谢星绫一直试图压抑,却在这一刻失控,爆发。
这女孩永远神神秘秘,话说半截,为什么要突然来不夜城,现在又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跟卡娅神神秘秘地对话,又说什么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听不懂,他看不懂,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像个陀螺一样被抽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
活像被她撒了一把小虫在他心口,百虫噬心瘙痒难耐,想去挠抓到的却只有空气,难受得喘不过气。
在谢星绫眼里,人只分为可接近与不可接近,可杀或不杀。
而江黛的出现,全然打破了他简单利落的生存准则。
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心弦,让他逐步失控,他最初希望她远离自己,却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彻底无序。
“……”
江黛怔怔愣在原地。
她昂头。
视线扫过对方长满胡茬的下巴和早已紧抿成线的薄唇,最后望进他那双涌动着风暴的黑眸里。
那双眸里满是困惑,茫然,甚至痛苦。
上一世,她与谢星绫是最好的搭档,二人默契得如同一体,江黛从不需要去对谢星绫解释自己的行为和动机,谢星绫会无条件无异议地听从、“服从”。
同样,她也能轻易看穿对方的所有情绪和想法,在她面前谢星绫没有秘密。
阴差阳错地在这具身体里醒来还能再遇到故人,江黛很高兴,依旧在用面对生死搭档的亲密态度对待这一世的谢星绫。
可她似乎忘记了,这对他好像……不太公平。
这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江城的城中村。
对江黛来说,是猝不及防的、恍若隔世的再见;但在谢星绫眼里,只是与一个难以捉摸的怪人的初见,与一个强行挤入他世界里的陌生人的初见。
他对她的行为行动总会抱有困惑与迷茫。
或许,还有戒心和防备。
她清楚地记着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无数风雨厮杀,眼前人却从未有过二人那些共同的回忆……
“要我说什么,”江黛忽然笑笑,“我说了,你会信吗?”
谢星绫紧皱眉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信!”
“……”
江黛垂眸,任浓密的睫毛阴影在眼下覆盖出一片暗沉色,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最终还是偏头转开了话题:“现在除了西塔尔,predator那边或许也在找卡娅,卡娅一死,西塔尔发起疯,他们会有可乘之机。”
“你看紧她,等我消息。”
无论他怎么问,她依旧避而不谈,拂落他握着她手腕的手。
谢星绫就那样站在原地,他紧握着双拳,沉默地目送那道清瘦的身影独自远去、最后完全没入夜色里。
他隐约预感到,这是自己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却又这样仓促的、不知缘由的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