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情绪已然释放，看似风平浪静，可一些事情依旧没有定论。
解决问题，就如治理黄河之水一样，需要疏而非堵。
聂雪凝深知，端妃依旧是个不定时炸弹，这次太后出面此事看似过了，可之后呢？
太后说得很对，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萧南澈现在爱她，所以依着她哄着她，可爱太过虚无缥缈，她不敢保证之后再遇到端妃的事，萧南澈还会这般哄着自己，不会因自己发脾气而治罪。
思前想后聂雪凝决定从那支金簪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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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来，花照见聂雪凝寝殿的门开着，缓缓走去，人影不断晃动，引起他的好奇，加快了步伐。
若不是眼尖看到了她手中的金簪，还以为她在打空气。
“你在做什么？”
聂雪凝瞟了一眼来人，继续“打空气”，“花照啊，你看我，怎么甩，这个簪头都甩不出去呢？”
“你这不是废话。”镶嵌上去的东西哪儿那么容易甩出去。
“可端妃的簪头，就被甩出去了。”
聂雪凝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可花照目色骤然深沉，缓缓道：“有没有可能，她的那支簪，本就是断的？”
“啊？”满脑子都是簪子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花照此话何意。
花照伸出手，“发簪给我。”
接过发簪花照看了一眼，“西戎的手艺。”
“你怎么知道！”聂雪凝坐到花照身旁，有些得意，“之前凤阳那支簪子，我看着就觉得眼熟，之后想起来这种累金的工艺，我在敬妃那见过，之前跟她请安的时候，她跟我炫耀过，说是萧南澈专门找西戎巧匠打造的。”
“所以昨日你叫我一起去莹华宫，就为这个？”
“嗯。”
花照陈述道：“所以你与皇上闹不快，是因为端妃的那支发簪。”
“你怎么又知道！”
“你忘了我曾在东军随皇上与东寇作战？端妃是东将军沈驰的独女，自然知晓。”
“萧南澈说那是凤阳最为珍视的东西，这其中缘由不是什么秘密吗？”
“这支发簪在东军，不算太大的秘密，但知道其究的人倒也不多。”
“尹珏知道吗？”
花照摇摇头，“那时他还小，刚从军不久。”
“那还有谁知道？”
“应当只有袁谦牧了。”
“袁谦牧？”聂雪凝大惊，“他不是西将军吗？”
“他当时是东军之人。”
“哦，难怪他能成为西军将领，原来是萧南澈的人。”
“可东军镇守的是东边吧，凤阳怎么会有西戎的东西？”
这时，花照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身来，“许久没喝酒了。”
“你不会要我陪你喝酒吧？”聂雪凝指着自己的肚子，“我这么大的肚子，喝酒合适吗？”
“没让你喝。”
“我这么大的肚子，看着你喝更不合适！”
“走，带你出宫。”花照说着依然转身向外。
“我跟你出宫，萧南澈不会说什么吗？”
“你随我一起，皇帝自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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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照带着聂雪凝由小径入了桃源，此时的桃源除了宿醉未归的人，还歪歪扭扭地倒在浮桥之上，倒是比之前夜里去显得雅静。
“你居然带我来这。”
“娘娘不就喜欢这样的地方。”花照挑眉笑道，“这里环境清幽适合听故事。”
花照说着带着聂雪凝来到一座湖心小岛上，舒城的春如冬，夏暑来得很慢，此时桃花才次第开放。
微风入怀，桃花随之自在飘落，落入柔软的泥地，轻轻一踩，便能揉进大地的温柔乡中。
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但聂雪凝不喜欢“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个说法，就像不喜欢“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样。
明明是一场奔赴死亡，美好又明媚的谢幕，为何要赋予如此深情又凄恻的寓意？
她想，自私的人兴许都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无私又伟大的人，至少自己不是。
小岛一侧遍滩的芦苇，将东出的圆日隐约遮住。
花照将聂雪凝安置在桃树下的石桌前，独自走向湖边，踹了两脚滩涂俯身拉出一根麻绳，慢慢上拉竟将两壶绑在一起的酒，拉上了岸。
聂雪凝喊道：“你竟然在这里藏了酒！”
花照已经提着两个酒壶走了过来，“这片湖水连接了山上的山泉，泉水又因北边冰山化水而生，放这里的酒很冰爽。”
花照淡然的解释，没有任何想让聂雪凝嫉妒的念头，可聂雪凝看着遇热凝结在壶身的水珠还是嫉妒了，心痒得要死。
“这是什么酒？”聂雪凝伸头看着有些微黄的酒，“清酒？”
这不是随口问的，而是因为酒味不浓，不凑近几乎闻不到味道，只有股类似于草木烘焙之后的清香。”
“茶酒，用绿茶制的，等你生完再来此处陪你喝。”
花照这句话在聂雪凝听来像是一张大饼，自己不婚的核心来源于恐孕恐生，而在这里对生育的惧怕更甚。
聂雪凝没有说出口，但花照知晓她心中的想法。
心思从杞人忧天的恐惧中回到酒上，聂雪凝指着湖，问道：“这里面还有酒？”
“每隔一丈有两壶，够你喝了。”
花照轻酌一口茶酒，那种自在舒快的感觉，任谁都能感受得到。
圆日跃然立在芦苇尖上，花照看着一直被握在手中的金簪，“发簪给我。”
聂雪凝双手呈上，她知晓，故事马上要开始了……
“这支簪的工艺确实特殊，皇上也是寻了良久才找到能做成这样的匠人。”花照说完微微抬头瞥了聂雪凝一眼。
“您继续，敬妃，我不吃醋。”
花照笑而不语，继续讲着簪子的故事，“可端妃那一支，这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有这样手艺的人了。”
“怎么，老师傅死啦？”
花照点点头。
“啊。”聂雪凝有些吃惊，心里暗暗猜想了无数个与之可能有情感关联的人，母亲、爷爷奶奶诸如此类。
“端妃十三四岁时，西戎王突然起兵，就是姜吉的爷爷。西戎士兵一路东进势如破竹，西军中计不敌被连破数城，先皇下令派东军支援，于是沈驰带着家眷赶往西境驻守，稳固边疆。”
“然后呢。”聂雪凝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跟凤阳有什么关系，赶紧催促。
“就在那时，端妃结识了当时与弘昭打仗的西戎将军，丹木。”
“啊——”不可置信的一声长呼，令聂雪凝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花照并未继续，反而问道：“皇上有无同你讲过他与端妃的关系。”
聂雪凝眼珠子翻到天上，回想了一阵，带着些狐疑，“好像说，只当她是妹妹。”
“那你信了吗？”
“我当然不信了！什么渣男海王语录！！！”
花照噗嗤一笑，“皇上没有骗你。”
“那谁知道。”聂雪凝双手抱胸，一副不屑的样子。
花照喝了口酒，侧目看着一脸醋意的聂雪凝，不再说话。
聂雪凝憋得难受，问道：“那凤阳和那个将军怎么认识的？萧南澈怎么又娶了凤阳？难道仗着自己是皇子强取豪夺？不对，他又说当她是妹妹，萧南澈愿意吃这个哑巴亏？”
面对聂雪凝的狂轰乱炸，花照忍不住发笑。
“你别笑了！快说快说！”聂雪凝一把拽住花照的胳膊催促道，手中的酒洒了出来。
花照不慌不忙地将手上沾染的酒推开，薄酒很快被稀释吹干，才缓缓道：“我也不知他们怎么认识的。”
聂雪凝大失所望。
“兴许在边陲小镇相识的，毕竟那里西戎与弘昭人混杂。”花照转而道，“不过应当是去后不久就认识了。”
“那他们知晓彼此的身份？”
“这我从何得知？起初是不知道的吧。”
“那那个将军并不是故意接近凤阳，刺探军情的？”
“嗯，丹木虽爽直勇猛，但深受弘昭文化影响，是个谦和磊落的人。”
聂雪凝看得出，花照对这位敌国将领，很是钦佩，而花照觉得好的人，她自是相信其人品的。
“你还没说他俩是怎么被发现的，是沈驰发现的？”
“嗯。”花照又酌了一口，好似故意拖延故事进度，“端妃十五岁那年，因为战事未行笄礼，不过回到后营，头上多了支发簪，其工艺实在精湛，沈驰当时虽未多言，但私下派人查明来源，二人的私情才被发现。”
怕聂雪凝追问，花照抢先补充道：“至少在那个时候，端妃是知道丹木真实身份的。”
果不其然，聂雪凝赶紧问道：“那沈驰把凤阳怎么了？禁足？”
花照点点头，“前方战事吃紧，沈驰虽发现了此事，但并未处理，只是将端妃禁足在营中。那时与西戎之战已到一战定乾坤的程度，最后一役，袁谦牧作战勇猛，扯鼓夺旗，大破西戎军，并手刃西戎将领，西戎因此元气大伤，而后才将姜吉做质送于舒城帝宫。”
此时，聂雪凝小心翼翼地问道：“被手刃的西戎将领？是丹木？”
“对。”简洁明了的回答。
“那凤阳知道吗？”
“大军在营中庆贺，当然知道。”花照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端妃不顾守卫劝阻，头上插着那支金簪，就往营外奔去，她毕竟是沈驰的女儿，士兵们也不敢对她怎样。”
聂雪凝是希望二人可以比翼双飞的，可想到而今的局面，不免为这对因时局造成的苦命鸳鸯，轻叹一声。
“当时皇上、沈驰、袁谦牧和我策马追出将端妃截住，方才同你说的那些，也是在此时听到二人对话得知的始末。”
“那簪子是怎么断掉的？”
“也是那时。二人争执之下，沈驰一剑将发簪劈成了两半。”
“可那天在睦和宫若不是凤阳抢夺，簪子看起来还是完好的呀。”
“许是端妃，也许是皇上，而后找人将发簪粘起来了吧，不过断了的东西，又怎么能完好如初呢。”
聂雪凝懊悔，为什么要好奇拿起那支簪子，若是自己不碰，也没有这些事情，但她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于是问道：“那凤阳又是怎么嫁给萧南澈的？”
“其实一开始，沈驰并未想过将端妃嫁入皇室，但他一怒之下将端妃许配给了袁谦牧。”
“袁谦牧？！”聂雪凝更加震惊，“袁谦牧邋里邋遢其貌不扬粗鄙不堪，沈驰也真狠得下心？！”
花照听到聂雪凝对西将军的评价，噗嗤一声，刚进嘴的酒，差点喷出来。
“那最后怎么变成了萧南澈的妃子？”
花照深知聂雪凝对此事的好奇，远大于其他，继续道：“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一直跟着东军征战，算是看着端妃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怕聂雪凝误会，又赶紧说道，“当然，皇上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真的只是妹妹看待，皇上的心思本就不在男女之事上。不过皇上自然不愿这个看着长大的妹妹，因爱人战死沙场整日以泪洗面，更不愿看到她嫁给袁谦牧，于是向先皇请命，求娶了端妃。”
花照讲完，看着聂雪凝的眼里蒙了层哀伤，算是安慰地说了一句，“在众人看来，皇上对她有情，可知晓实情的人，都知何故。”
“没什么，我只是因为凤阳和丹木有些伤感。”聂雪凝所说，连自己都不信。
即使知晓了实情，可萧南澈的做法还是令自己高兴不起来，转念，聂雪凝想到了一句话：你爱的那个人是否善良，不是看他爱你时怎样，而要看他面对弱者时会怎样。
虽然萧南澈杀伐果决，有时手段更是残忍，但聂雪凝打心里觉得，萧南澈其实是个柔情善良的人，否则敬妃不会还在莹华宫，否则轩立早已身首异处。尽管萧南澈说，这是政治，是谋略，但聂雪凝知道，这是他的恻隐之心，他并不是旁人看到的那般狠绝。
“后面还有袁谦牧的事，听吗？”
“听啊，听都听了，当然得听完整。”
“其实与端妃之事没什么关系，无非就是沈驰觉得对不住袁谦牧，与皇上联名上书将他提为了西将军。”
“确实没多大关系。”聂雪凝吐槽了一句，看向远处的楼阁，周围有小黑点在晃动，不知是桃源的花娘还是宿醉醒来的公子大爷，“所以现在是要回宫了？”
花照再次摇头，“端妃的故事你知道了，你找敬妃研究半天簪子，难道不是为了帮她把簪子修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知我者莫若花照将军。”聂雪凝撑着桌子站起身，“所以来这里能修好？”
聂雪凝问到点子上，花照也不避讳，“你不愿找皇上寻修簪之人，那我们必然得出宫自寻。”
听花照如此一说，聂雪凝知晓他已经有了主意，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