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看着我干嘛？”
“这头绳你还戴着呢？还有点惊喜呢”。
走在黑夜里，吴释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何千缘看，虽然温柔但怪别扭的。
何千缘最讨厌别人，无缘无故的盯着自己看。
总觉得这样就没有好事发生。
特别是吴释这货……
“惊喜？有什么可惊喜的……戴习惯了就一直这样戴着了，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吴释拍了拍何千缘的头，有点无奈的说道，“唉，就你这个脾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除了你哥哥和我，谁能吃得消？以后你可怎么办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能接受我……大不了，自己过一辈子还乐得一个自在呢”。
“那些奇怪的人…你是说莫以尘吗？”
吴释贴近耳朵，笑着调侃道。
“没有…！谁说他了……天晚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吧！”
何千缘抱着荷包，小奶豹的尾巴露在外面晃晃悠悠的，便快步走到了前面。
吴释就是嘴欠，一天不找点事都难受，他怎么可能那么封建呢？
还不嫁人就活不下去了，哪里来的封建余孽……
吴释要真的是这种人，何千缘早就一脚就把他踢一边去，爱上哪上哪去！
“呵，嘴硬……怎么了？”
吴释刚追上去，何千缘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捡起了什么东西。
“这是……轻舞？怎么会在这？”
何千缘手里拿着一条丝带，紫身金边，玫红点缀，焕发着霓彩光。
不像是俗物。
四周查探一番，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那这就奇怪了。
“这是什么？”
“是叶家小姐的法器，可是这里不像是有人埋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
下意识的何千缘有点担心，语气焦灼起来。
“叶家小姐……叶宿清，你确定？”
“我不会认错的，而且这东西她很宝贵的，绝对不会乱丢，肯定出什么事了……！”
吴释走进暗巷，忽然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虽然已经很淡了，但吴释还是闻了出来。
“是迷药，看来真出事了，你们熟悉彼此，能感应到她的位置吗？”
何千缘这时候，倒又嘴硬起来了，“谁说……我要去救她了？死了正好！正好少了个麻烦”。
说完，何千缘就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你确定？好吧依你…明天应该就会传出什么河边无名女尸，卫家少夫人被害之类的消息了……还真是够劲爆的对吧？”
听见这个，何千缘顿住了脚步，装不住了。
“不行！我…我要看到她的死尸才能放心，还是去看看吧…！”
吴释耸耸肩，表示无奈。
何千缘赶紧闭上眼睛，感应着叶宿清的气息，逐渐的穿过寒冬和腊月去找到你。
“找到了！这边！”
何千缘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真是个小孩子……耍什么脾气嘛！”
……
“错了”，男子摆摆手，故弄玄虚。
叶宿清抓住机会，赶紧说道，“那就太好了，赶紧放开我吧！我夫君……还等着我呢”。
男子邪魅一笑，开口就是像是毁灭，“不！不是让你熬汤，而是拿你煲汤，惊喜吗？”
“呵……完了……那死之前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熬这个……汤呢？”
叶宿清觉得能拖一会是一会，现在只能祈祷有人发现自己不见了。
但愿吧……
“美人的需求在下一向是不会拒绝的，告诉你也无妨”。
有戏！
“取日月精华，溶之于血水，注入灵魂方可听之如受命”。
“……能具体点吗？我没理解”。
再拖一会儿，再坚持一下！
好像有人来了。
“说了你也不懂，简单说，就是拿真人做颜料……你一定会成为我最美的珍藏品的”。
这么说，还真要谢谢你……
“颜料？做什么的？”
继续……
“当然，是为了艺术”。
叶宿清猜测，可能是戏剧颜料或是岩彩，又或是胭脂水粉之类的染料。
男子盛起一勺汤水，凑到嘴边嗅了嗅，腥气四溢。
叶宿清都要吐了。
“水温正好该下锅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个头，跑还差不多！
叶宿清一直在悄悄挣扎，捆在身上的绳子稍微松散了一些，但远不足以挣脱。
眼看着妖艳的人朝自己走近，自己却无可奈何。
难道自己真的要折在这了吗？
还有太多的牵绊没有斩断呢。
就这样死了太不甘心了。
男子忽然停下了，侧着耳朵听着什么。
叶宿清也努力去听，真的是脚步声！
有救了！
“看来是买一赠二，来的正好”。
男子退后一步，墙壁瞬间被击碎，碎片擦边而过，他依旧神色自若。
青色覆盖艳红带来生的希望，白色的罩纱下，露出吴释冷峻的面容。
几乎一瞬间，银针齐发冲向红色的魅影。
在叶宿清玫红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内心是激动还是感动多一些呢？
可能是愧疚吧。
“何千缘，是你！真是你！”
何千缘飞针划断绳子，叶宿清挣脱开，稳稳落到了地上。
又接住何千缘扔过来的轻舞，也加入作战。
而吴释护在两个女孩身前。
并肩而战了……这一幕已经等待了太久。
红衣男子退至窗边，拉了拉悬在空中的绳索。
下一秒，直接凭空从窗顶下来一个人，小丑扮相一身白净的戏服。
是他们！
之前在街头卖戏的！
他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又见面了小妹妹！先不陪你们玩了……后会有期”。
说着，小丑踢翻了大锅，人像也倒在了一旁，滚烫的血汤鱼贯而来。
“小心！”
“缘缘用扇子，快！”
吴释及时躲开，何千缘很配合的一扇下去，顷刻间山河颠倒，血水反向涌了过去。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彻静夜。
等一切平静下来，眼前的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屋子里臭气熏天，等冷却下来稍稍好受一些。
趟过血水，何千缘探出窗外，很可惜这次没抓到他们。
浓稠的血从上窗沿滴落，浸湿了何千缘白月色的衣衫，也沾满了她的脸。
何千缘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是镇定自若。
要是换做一般矫情的女孩，估计早就要死要活的了。
“脏……发什么呆？快过来，不让人省心”。
吴释揽过何千缘的手，稍有洁癖的他，用自己的衣服擦拭着她身上的血水。
“没事，走吧……”
“等等先别走！我……”
叶宿清拦住何千缘，欲言又止。
吴释很识相，主动离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缘缘，我四处看看！你们聊”，吴释拍了拍何千缘的肩膀，然后就溜了。
何千缘蹭了蹭脸上的血，冷淡淡的说道，“怎么？叶夫人有什么事……要是想抓我的话，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何千缘离叶宿清远远的，像是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不是的，我是……谢谢你们来救我……！”
叶宿清低头哈腰的，何千缘抱着膀冷冷淡淡的。
身份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有点不适应啊……
“你想多了，我们是来追查刚才那两个人的，救你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这样啊，那……要不要换身干净的衣服，会着凉的……”
叶宿清咬着嘴唇，手里攥着顺手捡来的轻舞，还是小心翼翼的。
何千缘憋不住了，率先打破了这层虚虚假假的壁垒。
“有话就说，你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是够了！你是这样的吗？叶宿清！”
何千缘这么大的反应，叶宿清先是有点惊讶，再然后也就放开了。
“何千缘！你敢凶我！胆肥了是吧？关心你还有错了？爱换不换，老娘才懒得伺候你！”
这才对嘛，两个人在一起，永远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才好。
气话说出口，两个人气呼呼的盯着对方。
下一秒，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叶宿清，你笑什么？”
“笑你抹得像泥鳅，脸都花了”。
“你刚才还像个螃蟹呢！”
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的。
吴释正蹲在人像旁，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小孩子脾气，真是没办法”。
看清楚人像后，吴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僵住了。
头皮又开始发麻，断断续续的记忆也涌上心头。
心血来潮，褪尽热气后又冷静下来。
“……换衣服就不必了，今晚你没见过我们，就这样”。
“……好！没见过……”
叶宿清不能久留，不然卫府迟早会发现。
叶宿清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回过头看向何千缘。
何千缘躲开她的眼神，“放心走吧你！我们会在背后护着直到你回去，省得再出事……”
“嗯……谢谢……还有，对不起……”
叶宿清快步冲出门，影子渐渐模糊到看不清楚了。
还是这么嘴硬，两个人都是。
“呼……吴释，怎么样了？有发现什么吗？”
吴释站起身摇摇头，镇定的说道，“没事，就是个普通的人像，怪丑的……还是别看了”。
“有多丑？你脸色这么难看，不至于吧？”
“确实被丑到了……没事！我们走吧”。
吴释推着何千缘离开这间血淋淋的屋子，刚走出门，身后人像的眼睛就溢出了血。
忽然闪烁起来，阴森森的，仿佛还有幽灵的声音回荡四周。
……
等叶宿清平安回了卫府，两人也找了个地方休息，就在一棵树上。
这么晚客栈都关门了，只能对付一宿了。
何千缘熟练的爬上树，坐在了一个树杈上。
吴释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旁边。
“这么熟练，以前经常爬吗？”
“嗯，经常啊……以前和哥哥到各洲赶尸，没钱进客栈就都是住在树上……在树上被异兽攻击的可能性小，也更舒适，还不用花钱，不是挺好的吗？”
“你才多大就帮忙干活了？”
吴释靠在树上，开启了聊天模式。
何千缘本来不想说话的，但对着吴释好像也愿意开口了。
和哥哥在的时候一样呢。
“大概十一二岁吧，也不小了，想着能帮哥哥分担一些，哥哥也轻松一点”。
“怪不得，我看你一点也不怕血腥的场面，原来从小就……”
“是习惯了……其实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挺怕的，不怕你笑，我还吐了呢……”
“第一次见的尸体是个……被丈夫打死的孕妇，孩子都快要出生了……我只记得地上，墙上，都是血……”
回忆起那个画面，何千缘还是忍不住发怵。
吴释看在眼里，更多的是心疼。
“一尸两命，真是个混蛋呢……”
“呵，世界上混蛋多了，这才到哪里啊”。
“……”
是啊，世界上的混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小时候那几年，差不多所有的死状都见过了……害怕过，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奈”。
“我们没有办法救，就只能尽心尽力的让他们体体面面的离开……”
“我从来都不觉得做这个很丢脸，反而很自豪……因为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就能尽自己的一份心，身为普通人这也就足够了”。
何千缘说起这些的时候，嘴角含着温暖的笑，眼眸的柔光能融化一切。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吴释垂眉浅笑，暖心的说道。
“不，哥哥做的最好”。
“哦？说来听听”，吴释的语气，似是有些不服和好奇。
“哥哥一直告诉我，要善待万物……不管是血肉之躯还是草木之身，都是自然的杰作，应该持有敬畏之心。”
“照他这么说，那恶人就都不用处置了？”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哥哥说万物皆有灵魂，灵魂是独立自主，非自然本身能决定的……”
“罪过呢属于魂灵，而非肉身，惩罚应该是精神上的，而非俗世的……”
“说实话，虽然我现在还是不太理解，但我会去践行去探索，去了解哥哥的理念和信仰……”
“进而尽量让世界接受，这也是哥哥的梦想嘛……”
“嗯，你哥哥确实厉害……不过这样看来，你哥哥有点像是和尚呢，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
虽然有点调侃的味道，但何千缘没有生气，因为吴释说的也有道理。
“对啊，别人也老是说哥哥跟和尚似的，整天无欲无求的……”
“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哥哥也喜欢，管别人怎么说干嘛？”
“我们能并肩前行，有彼此就够了”。
何千缘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的火从来不曾熄灭，就算经历过悲伤和绝望。
永远亮着，耀眼着。
“这就是你执着于救哥哥的原因吧，这么好的哥哥，确实不能轻易忘记”。
“有眼光！你也很好，也希望你能找到你自己，我也能不悔此生”。
“会的，一定会的”。
寒星闪烁，海滨激荡，少年的青春应该永远热泪盈眶。
热泪盈眶的感觉是很好，但最终能不能成功究竟只是两说，这样无厘头的价值观在这俗世中可能本身就是错的。
无奈也就无奈了，这些违反人性的东西还是交给神去解决吧，普通人……
好好活出自己就好了！
……
“看够了吧？这么晚了该回去睡觉了，再看也不是你该管的”。
暗影里一个红色身影阴柔的说道。
“闭嘴”。
黑衣蒙面人站在月影下，望着两人休息的地方，暗自神伤。
“姓许的，我告诉你！对我们兄弟二人客气一点，别以为你有多高贵，都是为了同一个肮脏的目的，装什么装！”
红色人影旁，那个小丑面容的人阴阳怪气，举止鬼怪的说道。
“好了，别为难我们许公子了……！那可是青梅竹马，生死相依的情分，我们这些门外汉懂什么呢？”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明显就是讽刺嘛。
“呵，生死相依？现在人家可是和别人不离不弃的，有他什么事？”
“……你！”
蒙面人拔出尖凿，猛的一回头刺了过去。
小丑迅速的躲闪开，准备动手。
看样子，彼此是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停手！”
正要动手，在他们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震怒的声音。
“主人……！”
三人停下手，齐刷刷的单膝跪在地上，乖乖臣服。
“闹什么！是不是忘了我的话？”
“不敢……主人的话时刻装在心里”，小丑奉承的说道。
“心？你们也配有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是，属下知错”，小丑讪讪的闭了嘴。
“许??，你最好老实点”。
“是，属下明白”。
“做好自己的事少管闲事，去吧”。
“是！”
红白两影闪过，唯有一抹黯淡的黑停留在那里。
“曾经的并肩，竟也成了奢望吗？”
好不甘心就这样，但也没办法，身处黑暗从来都不会有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