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人被拉得很远,好容易甩开兰贵人,责备道,“干啥呀?”
兰贵人轻轻喘口气,“方才的情形好诡异,贞妃的眼神太可怕了。”
“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我害怕。”
“有些人看起来像在笑,但那笑像一张面具,面具下的表情很可怕,我看不到却能感觉得出来,我们离她远着点。”
“贞妃几次拉拢你,你都不接招,是因为这个?”
“我就是不想挨近她。”
“方才她看你的眼神让我感觉到害怕。”
两人低声嘀咕着,忽被人打断,“两位贵人留步。”
莫兰回头见是桂忠问道,“公公怎么跟着我们?”
桂忠把发现信的过程告诉莫兰,问她,“感觉到哪里别扭了吗?”
莫兰想了半天,问道,“正常信件她一封没错拿过,偶尔拿错一次就是封这样的信。”
“是信里的内容。”桂忠眼光毒辣。
“伪造信件不是件难事,让皇上发现这信也不难。”
“可信上所书写之事却十分精妙。”
“莫兰你马上写信问问你爹为何突然想起把雪胆瓶送入宫中,你说平时在家你娘摸都不让你摸,而且这东西带着皇上的心结,你爹怎么会突然送这东西入宫?”
“放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他还想不起来。送到皇上眼前让皇上生气吗?”
“你摆在案子上,就算没那封信,皇上见一次生一次气……”
莫兰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情根本不是一封伪造信件的那么简单。
这件事像张大网将她网在其中。
她答道,“我现在就写。别人莫兰不放心,交给公公,帮我送给父亲,我让父亲即刻回信。”
桂忠到汀兰殿拿了信才回登仙台。
登仙台的烛光灭了大半,想来皇上已经入睡。
他轻轻走到内室,皇上歪在床上,凤药已经离去。
“朕已处死了送信的小太监,其他的你看着办。”
“奴才以为还是查清楚的好。”
“那就去查,朕累了,你退下吧。”
……
桂忠办事十分利落,第二天着心腹把信送去给安宁侯,当时便拿了回信。
回信和桂忠猜测几乎相符。
他也不避讳拿到信就拆开读了。
心中惊诧,从前小看了贞妃。
一个小小女子对一个事件能利用到如此极致。
心思细密,毫不慌张,她才多大年纪,就有这份城府。
那对雪胆瓶不是莫名送入宫的,而安宁侯得了信儿说送年礼时,最好添上安宁侯府得的那块寒冰玉。
信不是某个人写来的,是以内廷口气写的。
安宁侯以为是皇上的意思,才不情愿地把瓶子送上。
至于那封信——他根本没写过什么信进宫。
在他看来,女儿在后宫得宠之极,又没受苦,没必要左一封右一封信地写进去。
桂忠得了想要的答案,一点高兴不起来。
皇宫许多事,都有记载,听说贞妃无事时便爱看书解闷。
也许她就是读到了安宁侯府的过往,得知有花瓶的存在,才布了这个局。
至于选花瓶,正是因为这花瓶会惹皇上不快。
多么细腻而敏捷的思维。
抓住安宁侯的性格弱点,轻易就叫他把花瓶送入宫内。
若这方法用在赵培房身上只怕会失败。
那封信写得千疮百孔也许是她故意的?
要写得太真皇上认真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她想要的,就是要皇上看到静贵人就不快。
要静贵人失宠而且找不到原因。
同时还要拉扯一把一直不肯妥协投靠她的兰贵人。
算是敲打一下兰贵人。
桂忠得了答案,没急于找皇上,先去了汀兰殿。
桂忠没有隐瞒将侯爷说的话告诉给静贵人。
并把自己的推测剖析给静贵人。
莫兰先是气得红了脸,后来经过桂忠剖析贞妃的做法及所思所想,红潮褪去,只余苍白。
“她如此厉害!”
“而且没留下什么把柄,所以莫兰听我一句劝,那对雪胆瓶捐到皇上的藏宝阁里去吧。”
“当年的老侯爷就不该领这个赏,韬光养晦这四个字,如今你家也该学会了。”
莫兰终于点了下头,眼角流出几滴泪,她用袖子一抹,又流出几滴,她不管,由着眼泪顺着脸淌,呜咽道,“早知这样,当年在家时还不如多玩一玩,捐了也不后悔。”
桂忠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擦脸吧,这么大姑娘了,还和个孩子一样。”
莫兰把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转向桂忠,“公公,多谢你,若不是你一点点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又找到贞妃门上,我跟本斗不过她。”
“好了。以后有事别冲动,我会照看你。”
“公公,这次我爹他又给你多少好处?”
桂忠愣了一下,想起从前自己说过是受了安宁侯的托付才特别照顾静贵人的。
静贵人道,“你根本没受过父亲的托付对吗?莫兰谢谢你。”
“你父亲的确托付过本公公。”桂忠说道。
她用那方白帕子擦了鼻涕眼泪,收入袖中道,“好了,来日洗净再还公公。”
桂忠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却拿不到贞妃的实证。
现在想查送信的小太监是不是贞妃买通的人也查不到,他当天夜里就被打死了。
桂忠只得回了皇上,说经查实安宁侯是被人陷害的。
加害人却如大海捞针,无法找到。
而且接触过安宁侯之后,他深感这个男人不合适皇宫中的尔虞我诈。
领侍卫内这样的大任他也挑不起来。
桂忠去了趟落月阁寻凤药商量。
凤药坐着翻书,是本“起居注”,主要记录皇上言行。
桂忠走过去,凤药抬头道,“是贞妃?”
桂忠吃了一惊,“姑姑怎么知道?”
她摊开书,翻到折起的一页,那一页上写着先皇因那块寒冰玉在朝上和老安宁侯的对话。
这段对话下方被人用指甲掐了一道横杠。
“凡借阅这些册子的,都会登记,这本书借出去没登记,但管理册子的彩儿从前跟过明玉。”
“所以我知道是谁借了这些册子。”
听到明玉的名字,桂忠低下了头。
“她告诉我,不止起居注,还有造办处活计档、膳底档等都被借了个遍。”
“都是贞妃借的。唯这段话被掐了印子。”
凤药合上书页,叹道,“小小年纪心思这般缜密。”
“所以姑姑只是坐在这儿翻翻起居注就破了案?”
“她只凭这段话便推测出皇上会因这对花瓶而想起从前安宁侯居功,因厌恶安宁侯的性子从而迁怒静贵人,多么精明。”
“只希望她莫要做恶。”
桂忠想的却是别的,他抠着桌角道,“姑姑……是不是还在恨我?”
“……明玉那件事虽是你做的,但背后指使你的才是我真正应该恨的人。”
“姑姑恨他吗?”
凤药漠然横了桂忠一眼,桂忠可怜巴巴道,“求姑姑原谅桂忠。”
“桂忠知错。”
“说起来,倒真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商量。”
她不愿再提及往事,并非因为遗忘,而是这伤疤总不消停。
明玉不该白死,但凤药却无力为她报仇。
人生,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