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似乎有些微红,不过他却是迅速眨了眨眼,将那股情绪压了下去,咧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少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坚毅。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可别被我甩得太远!”
“就怕你小子追不上!”我也笑了,心中那点不忍终于被兄弟间无需多言的信任与支持所取代。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蒂芙妮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虽依旧清冷,但那股压迫感却减弱了些。
“既然都已明了,那本王明日便安排你的闭关修行,望你牢记今日的誓言与承诺。”
苏瑾再次抱拳,郑重道:“女王放心,苏瑾定当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苏瑾这边终于是安顿好了。
“艾格尼丝。”
“在!”艾格尼丝立刻上前。
“先带他们去客殿休息,至于刘轩……”
蒂芙妮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你随本王来,那幅画像需让你亲见,此外薇莉娅先祖和一个叫金婉儿的人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指名要交到你的手里,今日你既然到了,便一并了结此事。”
我心中一凛,薇莉娅和金婉儿留下的东西?指名要交给我?
我看向了柳凡萱,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与不易察觉的犹豫。
既担心媳妇因这些前尘往事心生芥蒂,又隐隐希望媳妇能与我一同面对,分担这份跨越时光的重量。
柳凡萱迎上我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清澈而温柔。
“去吧小轩,不用有什么负担,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情谊,是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袍泽之谊,有些过往,有些馈赠与嘱托,是独属于你和她们之间的因果与记忆,我虽是你妻子,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便、也无需过多掺和,去吧,听听她们想要对你说的话,了结这段跨越时空的缘分,我等你。”
媳妇的话语如同清泉,瞬间抚平了我心中的忐忑。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感激与爱意在胸中涌动。
父亲也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放心前去。
我转向苏瑾:“老苏,你先跟我爹和凡萱去吧,记住规矩,好好调整状态,我去去就来。”
苏瑾应了一声,随后便连同父亲和柳凡萱,跟随艾格尼丝前往了客殿。
我定了定神,也跟随蒂芙妮和那匹天马迈开步伐,在这一人一骑的身影之后,步入了宫殿的最深处。
我们穿过长长的回廊,最终来到宫殿最深处的一座、相对独立的殿宇前。
眼前殿门紧闭,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中心部位竟是那棵海树栩栩如生的轮廓。
蒂芙妮在殿门前停下,她并未推门,而是伸出手,轻轻按在那海树图案上。
淡蓝色的灵力从她掌心涌出,没入海树图案之中,最后充斥了整扇殿门。
下一秒,殿门上的繁复图案便微微亮起,紧接着厚重的殿门则无声地向内开启。
我只感觉到一股古老、静谧,仿佛凝固了时光的气息,从殿内扑面而来。
“进来吧。”
蒂芙妮率先走入,那匹天马则安静地守在门外。
我紧随其后,踏入了眼前的殿宇内。
这殿宇内光线有些幽暗,只有几盏散发着柔光的明灯。
随着我不断环视四周,很快我便在正对着殿门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幅精美的画像。
这幅画像材质特殊,似乎由某种丝帛与颜料绘制而成,历经数千年依旧保存完好,色彩如新。
它静静的挂在墙上,被柔和的光晕温柔笼罩,而画像中的人,正是我。
那是我当初前往女子国时的模样,眼神清澈坚定,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画工可谓极其精湛,不仅形似,更捕捉到了某种神韵,让我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画像下方,有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用的是女子国的古文字,在蒂芙妮的翻译下,我得以知晓其意。
“赠念刘轩,愿此间安宁,永铭君恩”——薇莉娅谨绘。
我心神剧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没想到薇莉娅她竟将这份记忆、这份恩念,以这种方式跨越漫长时光,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心中百感交集,酸涩、感动、怀念、怅惘……种种情绪交织翻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蒂芙妮静静地站在一旁,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那幅画像,又转向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似乎能感觉到,在看到我面对画像的真实反应时,她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
“这便是薇莉娅先祖留下的画像,她临终前留下遗命,此画需世代挂在此处,直至画像中人亲临,方可取下处置,她说这是女子国对‘希望’与‘守护’之念想的寄托。”
希望与守护,我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更加沉重。
“除此之外……”
蒂芙妮这时走到了画像附近,在一个隐蔽的壁龛内取出了两个精致的匣子。
她动用灵力,解开了上面的封印,将匣子打开。
我走上前凝神望去,但见里面竟然各装着一颗玉球,以及三块我一眼便认出的物件。
这物件便是当年我为了保护金婉儿,在那平头山山洞口布置黑障阵时、所使用的三块黑障阵石。
先前钟老告诉过我,金婉儿最后被华胥国人所救,并跟随薇莉娅前往了女子国安身。
真没想到她竟然一直保留着这三块黑障阵石,还将它们同这玉球一同留藏至今。
这三块黑障阵石仿佛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使得当初与金婉儿经历的一幕幕不断重现在我的脑海。
从我在神军的手里将她惊险救下,再到带着她寻找暂时的栖身之所,最后把她独自留在山洞中,让她等待未知的援兵与渺茫的希望。
这些画面,都仿佛昨日重现般历历在目。
分别时金婉儿强忍泪水与故作坚强的神情,和她那做好了我不回来,就自行了断的决绝态度,都清晰地刺痛着我的记忆。
想到这儿,我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唉……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可故人之物,却跨越时空,如约而至。”
蒂芙妮听了我的话,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漫长岁月的厚重感。
“这两颗留音玉球,是薇莉娅先祖和金婉儿留给你的,里面记录了她们想跟你说的话,而这三块石头,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我将那三块黑障阵石握在手中,抚摸其身,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冰凉质感,仿佛还能触碰到那段往事的一角。
我心里不禁嘀咕,北冥尸王这个老贼,你在这世间的唯一遗物,也算是跟着小爷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证了不少因果。
我叹息一声,重新将这三块黑障阵石收进了阴阳玉佩,也算是让它们物归原处了。
“是我的,没想到它们有朝一日,竟会以这种方式回到我手里。”
说着,我则是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两颗留音玉球,实物在手,那份跨越数千年的托付与心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蒂芙妮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样子,冰蓝色的眼眸中光影变幻。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比之前更低,更复杂:“刘轩,本王厌恶男人,排斥外界,但并非不知感恩,亦非不懂大局,只是……”
蒂芙妮抬眼,望向殿顶的幽暗,仿佛在追溯什么。
“只是这方小世界,这份纯粹,是女子国历经无数磨难才换来的安宁,任何外来的、尤其是男性的气息,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唤醒一些……不好的记忆与可能,薇莉娅先祖留下的东西,是恩念、亦是枷锁,它会让国人永远记得依赖过外人,也会让本王必须时刻警惕,时刻担忧这份‘恩情’是否会演变成‘索取’或‘干预’。”
她将目光转回我脸上,那冰蓝色的瞳孔中,首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
“苏瑾之事,以及未来的合作与并肩,是试探,也是底线,但在此刻,本王感受到了你的不同,你看画像的眼神,没有贪婪、没有占有,只有真实的怀念与沉重,你刚刚接下遗物时的郑重,并非作假,或许,薇莉娅先祖之所以思念你、等待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对你念念不忘,正是因为你本身就有一种足以令人铭记与信赖的希望,一种值得倾尽所有去回报与守护的恩义。”
蒂芙妮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我近了些,不管是态度和神情都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本王会履行约定,也会全力帮助苏瑾修行,但你们必须用行动证明,你们的到来,不是扰动,而是如薇莉娅先祖所期望的那样,是新的‘希望’与‘守护’的力量,否则……”
蒂芙妮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然明了。
我此时握紧了手中的留音玉球,迎着蒂芙妮的目光,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为一种坚定的决心。
“蒂芙妮,我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也无法立刻消除你的顾虑,但我可以承诺,我们此行不为索取,不为干预,只为日后的并肩,苏瑾会遵守规矩,在此潜心修行,不负期望,我们也会用行动赢得尊重,让你们知道我们是可以信赖的盟友,是能够共同对抗强敌的伙伴,薇莉娅留下的‘希望’与‘守护’,我会用自己的方式继承下去,不为取代,只为延续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殿堂内重归寂静,只有散发着柔光的明灯微微闪动。
蒂芙妮凝视了我许久,最终缓缓点头,似乎是卸下了某种重负,也确认了某种决断。
“好,本王相信你,这两颗留音玉球只需注入灵力,便可听到其中的声音,此外,这幅画像就交由你处置吧,我不打扰你了。”
蒂芙妮转过身,她没有再看那幅画像,也没有再看我,身影缓缓消失在殿门外的光线中。
我独自站在这间殿宇内,看着画像中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留音玉球。
心里清楚,通往蒂芙妮和整个女子国真心的路,已经在这场跨越数千年的羁绊下,悄然显露出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