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砂金看来，他提出的这个赌，只会让他赢，或者赢两次。
毕竟，就算是他输了，公司本来就是“无偿赞助”着天才们——哪怕是天才的废稿，对于外人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宝藏，能够开发出极大的利益。
如果他赢了，那不是更好？
其实这个赌局很不严谨，甚至时间，范围，上限等等都没有，但是砂金却并不介意——毕竟，他自觉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性子，还有一个对方的好友拉帝奥在，就更容易忽悠了。
这特殊的赌局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也很有挑战性，应星倒是也来了兴致，含笑点头。
“可以。”
应星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虽然好脾气，但是又不傻，对方只是说打赌他研没研究得出来，又不是说他研究出来了就要送给公司。
何况，连时间的期限什么的都没有，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严谨的赌注。
与其说是打赌决定两人的谈判结果，不如说是玩个小游戏放松拉近一下关系？又或者，是对于之后谈判谁让不更多一点的倾向？
见应星没有多问便点头，砂金面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
他随意回想了下自己记忆深刻的和“虚数能量有关”的东西，最终，锁定了一个他自己认为最合适的。
“那么，请研究出【虚数坍缩脉冲】吧！这可是曾经出现过并且失传的技术，想来不算是我为难你吧？”
砂金之所以觉得这个课题最合适，倒也不是真的想要为公司搞到一个什么大规模的杀伤武器， 不如说，他自己也根本不想公司掌握那样的东西。
其实，砂金只是单纯觉得选择一个曾经出现过，但其他人没复刻出来的技术更加有诚意。
若是他真的故意刁难，让对方搞出个什么死人复活，时光倒流之类的课题，那不是纯粹结仇么？因此，他才会这么说。
就算应星真的研究出来了这东西，砂金也会另有他法——毕竟，他只是说和应星打赌要研究出来，又没说公司一定要得到，不是吗？
只是，砂金想的挺美好，可现实却因为他的“好运”而太过巧合了。
空气忽然凝滞起来，砂金只感觉到身上一寒，眼前的应星已经完全变了个气质。
此刻，那位温和友好的应星面上再无一丝笑意，眼神凌厉而锋锐地射向了他，身上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砂金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恐怕不仅仅是一个“研究天才”那么简单，这个压迫力，绝对是令使级别的人物！
“你怎么知道的？”
“？？？”
砂金一头雾水地看着神色冷厉的应星，不过聪慧的他不过短短几秒的愣神，内心就忽然升起了一股明悟。
等等，他运气不会真的这么“好”吧？难道说……
砂金盯着应星，而应星也直直地注视着他。
研究出来【虚数能量炮】的事情，应星只告诉过黑塔他们，而他相信他们绝不会外传。
莫非是黑塔研究资料的时候，保密工作没做好？
这是应星的第一反应，可是，似乎也不对，毕竟黑塔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而且，连银狼这个顶尖黑客听说都玩不过她，被可怜兮兮地封了好几十个账号……
从安全性和保密性上来讲，应星不觉得这有泄密的可能。
那么，还有其他人可能知道吗？
应星看了眼拉帝奥，内心起过一瞬间的怀疑，却又马上摇头否定。
他相信拉帝奥或许真的可以通过虚数能量反应堆推测出来什么，但是，他也相信对方的人品不会随意乱说。
应星和砂金互相打量着，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尤其是，砂金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的确是茫然和愕然？然后才是明了？
应星有些不敢确信，但是，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来……
“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应星神色难言地看向了这位据说“从未失手”过的赌徒。
“你其实是随口说的？”
“不然呢？”
砂金的神色也很微妙，他已经从刚才应星警惕的反应中明白过来了什么。
眼前这位天才，还真的掌握了那个大杀器啊！
“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是你赢——”
“不，是你赢了，我研究不出来。”
此话一出，大家都微微愣神。
以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敏锐，他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了应星脸色不对，加之之前辅助对方建造虚数能量反应堆时候，就有过猜测，自然很轻易就能明白情况。
当应星下意识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应星会怀疑他这个认识没多少时间的“外人”，不过，很显然，对方自己就在第一时间排除了这个可能。
拉帝奥心情有些复杂，他其实都做好了被质疑询问的准备了，没想到应星对他如此信任，第一时间排除了对他的怀疑，最后，直接想到了砂金的“运气”上。
同样，砂金也从对方的一系列神情变化中明白过来情况，都做好了第一次“失手”的准备了，却不了峰回路转，应星直接“认输”了？
“应星先生，你……”
“我说我研究不出来。”
应星没有理会两人的惊讶，而是重复了一遍。
“不愧是从未失手的砂金先生，你赢了。”
他的确是不想这个超级武器现在就面世，但之所以这么说，倒也不至于害怕公司的势力，毕竟，他又不是查德威克手无缚鸡之力。
别的不说，如果公司敢明抢，那么他绝对反击得毫不手软，哪怕是打到公司总部去他都不怕。
只是，公司这种利益至上的组织的麻烦不仅仅在于此。
现代的时候有一句话，“当xx觉得你有核武器，能够毁天灭地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这个道理放到现在也是通用的。
若是他手中掌握这种武器的消息泄露出去，就算他不怕正面刚，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仅仅是他自己，他所属和关系密切的势力，不论是列车、黑塔空间站还是仙舟，恐怕都会遭到极大的骚扰。
在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握有大杀器的技术的时候，应星就有些担心了起来。
若说列车和空间站还好，他们一个是环宇宙开拓的，另一个则是出了名的研究所，但仙舟可是“国家”。
应星和仙舟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作为持明族，还是有着“龙相”的持明，和仙舟的关系可以说是铁板钉钉。
如果仙舟被认为掌握了这大杀器，实际上却没有的话，在全星际面前也是个大麻烦，说不定会引来其他势力的敌视和忌惮。
就算仙舟不怕，但没必要的麻烦，为什么要招惹？
令使级别是很强，可一个令使在国家层面的争斗上，又似乎没那么强了。
不得不说，尽管平时应星不怎么勾心斗角，但是在临危机的时候，他的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尤其是这还是他之前研究出成果后就担心的事情。
为了这玩意儿，他可是反反复复研究了不少局势，最后决定暂时封存这个技术的。
“我输了，并且愿意遵守赌约，你可明白了？”
应星这么说，其实言下的意思也很简单。
他并不想要这个超级武器，面试的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愿意主动认输，换取对方的保密，并且也愿意帮公司研究其他某个的项目。
砂金眨了眨漂亮的紫色重瞳，内心却是不由得感慨，拉帝奥的眼光一如既往地不错——眼前的天才不仅仅是研究天赋上卓越，人品也非常可靠。
他露出了可以说是见到应星以后，最真诚的笑容。
“请放心，应星先生，我并没有恶意。”
砂金语气诚恳，眼神专注。
“相反，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我是站在您这边的，我的朋友——刚刚只是朋友之间的小玩笑，不是吗？”
“……”
应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承认，砂金的神色和语气都非常真实，让应星感性上觉得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可是，理智让他保持了谨慎。
公司对于【虚数坍缩脉冲】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为了这个技术曾经对查德威克可是穷追不舍，而砂金刚刚第一反应也是让他研究这玩意儿。
就这样，结果对方跟他说，站在他这边？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应星先生……我是茨冈尼亚人。”
仿佛是察觉到了应星的怀疑，砂金的神色也深沉了几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颈处。
在应星的目光落到对方动作处的时候，只看到了类似于条码一样的花纹？这个纹身有点儿别致。
原本没怎么注意到的应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却又马上收回了注意力。
所以呢？对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应星多的精力放在研究技术上面，对于一些人文风貌等等都只是当做是游记小说一般随意一扫，却没有去刻意记住，所以哪怕觉得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却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茨冈尼亚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交界地带的无主星区。星区中的天体长期处于多颗恒星星风及游离天体作用下，行星表面气候以极端恶劣着称。”
见应星有些茫然，拉帝奥不由得解释了一下。
尽管拉帝奥时不时就踩几下砂金，但不得不说，作为勉强能和他交谈的人，他对于砂金的性格也还算是了解，也明白这时候砂金的“示好”是出于真心。
“实际上茨冈尼亚人分化出诸多氏族，大多以游牧为生，其中少数还建立了颇具规模的集权政体。”
有些话砂金不太好说出口，但是拉帝奥就没有太多顾忌了，淡淡开口说到了重点。
“随后，在寰宇巨企的指导下，茨冈尼亚人依据《宪章》建立茨冈尼亚联合酋长国，向文明的宇宙迈出了第一步——”
这个“寰宇巨企”拉帝奥并没有说到底是谁，但是能够得上这个名字的，应星自然猜到了这恐怕就是“星际和平公司”了。
很显然，这是身为公司高级员工的砂金诉诸于口的事情。
拉帝奥的叙述还在继续。
“腐败者们借助一种极为先进的议事规则，将两氏族的族人放逐于漫天黄沙中，他们特地在决议案中声明「埃维金人永远享有自治自决的权利」，也就是说……”
“这意味着，那部分被放逐的人被放弃，自生自灭了？”
应星明白了过来。
之前拉帝奥就说过，那行星表面气候以极端恶劣着称，显然是生存困难的，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没错，那些被放逐的人再度陷入纷争和窘境时，他们可以合情合理合法地无动于衷。”
拉帝奥说到这里，看了眼砂金。
“他或许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了。”
“……”
应星再次看了眼砂金，尽管拉帝奥没有明说，砂金也没有表态，两人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下茨冈尼亚的“历史”，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问题。
公司……恐怕和砂金故乡的遭遇有着密不可分的某种不太正面的关系。
等等，这么说来……
“这不是什么非主流纹身？”
应星目光再一次看向了砂金的脖颈，而砂金也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我身为奴隶的印记。”
“……”
应星的眼神又一次变了。
砂金早就已经习惯了各色的目光，不论是轻蔑的，鄙夷的，不怀好意的等待，他都早就习惯。
“茨冈尼亚人通常被认为是天生的骗子，小偷，交际花……不过相信我，我的朋友，我对你绝对真心。”
砂金以自嘲的口吻这么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稍微去查一下茨冈尼亚的风评就能得到这个结论。
与其对方之后查到这些再对他施加负面印象，不如现在他自己“坦诚以待”更容易博得应星这类人的好感。
不过，他也没觉得应星会因此对他有多好的印象。
哪怕是拉帝奥这个还算是不错的朋友，不也是老是看不惯他的作风，喜欢刺他几句的吗？
只是，砂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应星看他的目光变的并非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他所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尊敬？敬佩？
砂金一时间甚至怀疑机敏自己看错了。
应星，一个天才俱乐部的新晋天才，以古道热肠为特点的列车无名客，疑似仙舟重要人物的家伙，对他怀有“尊敬”或者说“敬佩”的情感？！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砂金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到了“匹诺康尼”，然后不小心做了个夸张的梦境？
然而，现实还在继续。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应星由衷地对眼前的青年发出了赞叹，就像是看到了从黄沙中千淘万漉出的金闪闪的黄金一般。
他对于眼前人的韧性、天赋和才华，他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如果是换成他在砂金的位置上，未必能做到比对方更好。
在逆境中盛开的花朵，往往更加美丽动人，不是吗？
“我想，我们的确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砂金……可以允许我这么直接称呼你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当然！呃，那个，我是说……我很乐意？”
砂金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竟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明白，拉帝奥怎么被对方“攻略”的了。
这么可爱又动听的“甜言蜜语”，那么清澈而真诚的肯定眼神，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砂金也觉得自己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