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桃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反倒是前面的张老师听到了。
张老师皱了皱眉，看了看季桃，最后把视线落在丘老师身上，看了一会儿后，她才坐下。
冬天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到了上公开课那天。
季桃已经提前跟班上学生打过招呼，前几天也演练过好几次了。
结束的时候，季桃剩了六七分钟的时间，问他们知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她想通过这节课让扶贫干部看到孩子们的渴望，可才二年级的小孩，也不能指望他们能说出特别好的话。
季桃怕弄巧成拙，思来想去，还是用了最老土的方式。
有时候，真诚才是最打动人的。
班上的学生，甚至是这学校里面的学生，大多数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家里面生活，父母在外面打工。
他们在目前的人生里面，去的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乡到另外一个乡，再远一点就是镇上。
乡里也好镇上也好，一路出去全都是山。
山的那边是什么？
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山的那边就只有山。
现在短视频发达，可是父母常年不在家的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到手机电脑这些，他们贫瘠的生活里面，就只有延绵不绝的大山，还有在外的父母。
也有小孩知道外面的城市有灯红酒绿、有宽阔的公路、林立的高楼，可那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是小小的年纪他们触碰不到的世界。
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参与未来的精彩。
提问过七八个学生后，季桃笑着问他们：“你们想去没有山的地方看看吗？看看海、看看湖看看夜里面十二点了依旧光亮的街道。”
毫不意外，他们当然是想！
“季老师，我们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出去了？”
长大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长大在他们看来也是一件无所不能的事情。
他们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去见识更好的世界，过上更好的生活，坐上飞机坐上高铁，从山的这边到达海的那边。
可他们不知道长大的残酷。
“长大了确实可以出去！可是你们的爸爸妈妈也出去了，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吗？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底下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爸爸妈妈，季桃也没让他们安静：“长大了确实可以离开家乡，去更远的地方。可只是长大，是不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好。只有好好长大，好好长大，好好读书，你们才会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像爸爸妈妈那么辛苦。”
“季老师，是要考上大学吗？”
对二年级的小孩而言，再早熟，这或许已经是他们的认知里面，最标准的“好好长大”的答案。
“对！考上大学就好了！”
对于他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确实是他们最低成本且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季桃就是从大山里面走出来的，她深知他们这样的人，理想太奢侈了，“过得好”对她们的吸引力就已经足够了。
什么做科学家当个伟大的人，这些就像是缥缈的梦。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季桃飞快地用手抿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她曾经也是这样坚定着，咬着牙挑灯夜读，就是为了考上大学走出去，过上好生活。
每个人对好生活的定义都不一样，但对季桃来说，即使是现在在支教，她也比从前过得轻松得多了，起码她有了选择的能力。
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学生能够听明白她那些现实又过于成熟的话，但是大山里面的孩子，保护他们的单纯，不过是把他们困在这里罢了。
大概是没想到季桃会跟一群七八岁的小孩说这些，几个扶贫干部看着季桃，都若有所思。
下了课，季桃心跳得飞快。
她其实不太擅长面对这些场面，不过幸好校长就在一旁。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校长笑了笑：“季老师，课讲得很好嘛。”
季桃囧了囧：“是孩子们聪明。”
“季老师是去年过来的吗？”
李干部笑着问了句。
季桃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聊的都是很平常的问题，几个干部考察完后就到午饭时间了，校长做了两手安排。
一个是到镇上，一个就在校长家。
几个干部都没选，说要跟他们一块在学校吃。
幸好季桃今天早上聪明，让煮饭阿姨多煮了几个人的饭和菜。
肉菜或许不够，但是青菜不值钱，阿姨直接就在季桃种的那些菜里面拔的，分下来，伙食看着寒碜了点，但就这条件，也没办法。
几个干部也没说什么，吃过午饭后，就到乡下去走访了。
送走了几个干部，季桃终于松口气，想到自己最后的擅作主张，想了想，还是找校长认错。
校长喝着水，摇了摇头：“季老师不用担心，你讲得很好，当时你在台上，李干部在我身边，说季老师你是真心为孩子们着想才会说这些话。”
假大空的话说出口容易，什么怀揣梦想奔向未来。
可对他们山区的小孩来说，梦想是什么，未来又在哪里？
季桃也不知道校长是不是安慰自己的，反正她做了就做了，后悔也没用。
她的教案后面，确实是想聊得更“美好”一些，可当时那种情况，她觉得美好没有用，美好不属于他们。
下午季桃还有两节课，上完后，一周又过去了。
学生和老师陆续离校后，学校又剩下季桃一个人了。
天气冷的厉害，她网上买的被子在镇上，乡里面没有快递点，她明天早上得出去镇上一趟，把被子拿了。
季桃在手机备忘录记下明天要去镇上买的东西和拿被子，拿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日记本也快用完了，明天得再买个日记本。
她写日记写的认真，连学校门口有车开上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周路站在门口就看到季桃房间窗上的灯光了，他没大门钥匙，只能翻墙。
门冷不丁被敲了一下，季桃惊了一下：“谁？”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