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的晨雾尚未散尽,一艘经过伪装、看起来与普通渔获运输船无异的铁壳船,静静驶离了香港仔避风塘,向着南丫岛东南方向的海域驶去。
船上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体也被重新喷涂成黯淡的灰蓝色。李安然站在驾驶舱内,透过玻璃望着前方灰蒙蒙的海面。周杰在他身侧,手里拿着卫星定位仪,屏幕上的红点正与布朗提供的坐标缓缓重合。
“就是这片区域了,水深大约在四十五到六十米之间。”周杰指着声呐屏幕上一片海床轮廓,“地质记录显示,七十年代计划修建的地下储油库勘测隧道,其中一个废弃的入口大概在东北方向八百米处。但布朗给的坐标,并不在那个入口附近。”
“他要我们找的,显然不是当年的工程遗迹。”李安然语气平静。
美容师和剃刀带着六名手术刀小队的潜水好手,正在后甲板检查装备。除了常规的水肺潜水装备,他们还携带了水下切割工具、强光照明、以及用于搜寻和打捞的小型遥控潜水器RoV。考虑到可能存在的生物风险,所有人都穿着加厚的潜水服,并配备了封闭式循环呼吸器以减少气泡和潜在污染。
“老板,一切就绪。”美容师走过来,脸上涂着防反光的油彩,“我们计划分两组下水,一组负责坐标点搜寻,另一组在周围警戒,RoV会先下去进行初步扫描。”
“小心。”李安然缓声说道,“发现任何异常,立即终止行动,必须保证安全第一。”
“明白。”
铁壳船在目标海域缓缓停下,抛下定位锚。
清晨的海面还算平静,只有轻微的涌浪。遥控潜水器被放入水中,操作员在舱内盯着屏幕。高清摄像头传回的图像里,是典型的南海大陆架沙质海床,散布着一些礁石和贝类。
“没有发现明显的人工物体……等等,两点钟方向,海床有细微的凹陷和扰动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操作员报告。
“把RoV靠过去。”
画面逐渐聚焦,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有几道清晰的刮擦痕迹,延伸向一处不大的海沟边缘。痕迹很新,附近的沉积物还未完全覆盖。
“应该是最近东西在这里活动过。”美容师判断,“从痕迹宽度和深度看,不像大型设备,更像……箱子?或者某种密封容器被拖动。”
“能下潜确认吗?”李安然问。
“可以,海况良好,能见度大概有十米,我们准备下水。”
美容师和剃刀作为第一组,带着一名负责摄影记录的队员,穿戴好装备,从船侧入水。三人像黑色的鱼一样,迅速下潜,身后只留下微弱的气泡。第二组四名队员在稍浅的深度展开警戒队形,手里都拿着AdS水陆两栖突击步枪。
水下世界的光线迅速变得幽暗,强光头灯的光束切割开深蓝色的海水,照亮了前方缓缓倾斜的海床。按照RoV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那片拖拽痕迹。
痕迹的尽头,消失在海沟边缘一处向外突出的岩架下方,岩架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遮蔽。
美容师打出手势,三人小心地靠近。岩架下方堆积着一些随洋流带来的杂物和海草。剃刀用潜水刀轻轻拨开一片缠绕的海草,灯光下,一个暗绿色、表面附着藤壶和藻类的长方形物体赫然出现。
那是一个标准的军用规格的密封箱,长约一米五,宽高各约八十公分,箱体似乎是特种合金制成,虽然布满海洋生物,但结构看起来完好。
箱体一侧有明显的锁具和压力阀,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但在顶部,有一个模糊的、似乎被刻意磨损过的浮雕痕迹,隐约能看出是一个环绕着荆棘的眼球轮廓。
“神之瞳的标志……”美容师心中一凛,通过水下通讯器向水面报告,“发现一个密封箱,上有疑似祭司所属标记。箱体完整,未见明显破损。”
“检查周围,有无陷阱或异常。”李安然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嘶嘶声。
三人仔细检查了箱子周围和岩架上下,除了海洋生物,没有发现电线、爆炸物或其他可疑装置。箱子似乎只是被简单地放置在这里。
“未发现附属装置。建议打捞。”美容师汇报。
“打捞组准备,起吊。”
水面船上,绞盘开始运作,放下了带有挂钩的缆绳。水下,美容师和剃刀小心地将挂钩固定在箱体两侧的吊环上,然后打出手势。
缆绳缓缓绷紧,箱子脱离了海床,带起一片浑浊。三人护在箱子周围,跟着一起上浮。
十几分钟后,沉重的密封箱被吊上了甲板,海水从缝隙中汩汩流出。箱子被放置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隔离区域内,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箱子比想象中更沉,表面的海洋生物和锈迹掩盖了它原本的颜色,但那个荆棘之眼的浮雕,即使模糊,也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扫描。”他下令。
一名队员拿着手持式x光扫描仪和金属探测器上前。扫描结果显示,箱子内部结构十分复杂,有多个分隔区间,似乎存放着不同形状的物体,并没有发现爆炸物或电子装置信号。
“开箱。”李安然退后几步,周杰和几名持枪队员警戒在旁。
美容师和剃刀戴上厚重的防护手套和护目镜,使用液压剪和特制工具,开始对付那把复杂的密码机械锁。锁具异常坚固,但在专业工具和力量下,经过几分钟的努力,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锁被破坏。
两人合力,缓缓掀开了箱盖。
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防腐剂和海腥味的古怪气味散发出来。箱内衬有防水防震材料,分成上下两层。
上层固定着六个圆柱形的透明容器,每个容器大约有保温杯大小,里面充满了淡黄色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组织样本。有的像是高度变异、布满血管网络的肌肉组织,有的像是某种畸变的、带有羽毛和鳞片混合特征的皮肤碎片,还有一个容器里,赫然是一颗已经停止跳动、但保存完好的心脏,表面覆盖着暗金色的角质层。
下层则是用防水袋密封的文件袋、几个移动硬盘,以及一个带有识别锁的金属盒。
“是祭司的实验样本和资料……”剃刀低声道,即使见惯生死,看到这些浸泡在液体中的怪异组织,也感到一阵反胃。
李安然的目光却落在那颗暗金色的心脏上,它的大小接近成年人的心脏,但结构明显不同,心室和心房的比例异常,血管附着点也迥异于人类。“圣体的组织……”他喃喃道。汉斯说过,圣体被烧毁了,但看来祭司提前保留了最核心的生物样本。
“老板,这些硬盘和文件……”美容师指着下层。
“全部封存……样本容器不要打开,原样封存。这个箱子,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立刻用专机运回马岛最高级别的生物实验室,交给苗坤所长,让他亲自负责分析。”李安然快速下令,“所有接触人员,立即进行全身消毒。”
华盛顿财政部大楼里,保尔森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新闻标题,眼窝深陷。
雷曼破产的冲击波正在全球每一个金融市场肆虐。周一的美股暴跌只是序曲,周二亚洲和欧洲市场继续崩盘,货币市场基金的挤兑风险虽因政府担保稍缓,但商业票据市场几乎冻结,企业融资成本飙升。
他的私人加密线震动起来,是李安然发来的简短讯息:“第一阶段购入已完成,AIG支撑计划如需配合,三天后可详谈。”
保尔森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无力。他确实需要李安然的资金来填补一些官方行动无法覆盖的缝隙,但每一步都像是在和魔鬼跳舞。而这个魔鬼,就是掌握大量现金流的李安然,和他背后的中东资本。
“部长,伯南克主席和盖特纳行长(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到了。”秘书敲门通报。
几分钟后,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伯南克揉着太阳穴,盖特纳则快速翻看着AIG最新的资产负债表模拟报告。
“AIG的流动性黑洞可能超过一千二百亿美元,而且每天都在扩大。”盖特纳的声音沙哑,“他们的金融产品部门卖出了海量的cdS,现在随着债券违约激增,赔付要求像雪崩一样砸过来。私人部门没有任何人愿意,也没有能力接盘。”
“美联储不能直接给一家保险公司贷款,这没有先例,国会会杀了我们的。”伯南克看着保尔森。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特殊机制,援引《联邦储备法》第13条第3款,在异常和紧急情况下,向任何个人、合伙企业或公司提供贷款。”保尔森咬牙道,“条件是苛刻的,伴随惩罚性的利率,我们要拿到AIG至少79.9%的股权,实质上国有化它。我们必须这么做,否则明天倒下的就不止是AIG,而是整个信用违约互换市场,进而拖垮所有与之关联的银行。”
“李安然那边……”盖特纳试探地问。
“他的资金在支撑国债和优质货币基金,这已经帮了大忙。AIG的事,政府必须冲在前面,私人资本现在只会观望或者做空。”保尔森摇头,“他提到可以配合,或许在后续的资产剥离和出售时,他能扮演一个买家角色。现在,先解决生存问题。”
会议持续到深夜,一个针对AIG的紧急贷款方案框架被艰难地拼凑出来。保尔森知道,这仅仅是又一个救火行动,而整个金融森林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香江浅水湾别墅,李安然已从海上返回,密封箱和里面的物品已在严格安保下转运。他换上了正式的西装,周杰在一旁汇报维也纳的行程安排。
“飞机已经准备好,直飞维也纳。我们在维也纳的人确认,布朗约定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有百年历史的咖啡馆楼上的私人俱乐部,背景极其复杂,与观察者组织传闻有长期关联。安保已经做了初步布置,但那里是欧洲,我们的人手和影响力有限。”
“美容师小队抽调一半人伪装成商务随行,武器让大安德烈通过特殊渠道解决。抽调佐伊和钟表匠的力量先行进行侦查,我对布朗这个老家伙,非常不放心。”李安然整理着袖口,“告诉安娜,继续深挖费列克斯和那个奥托·冯·布劳恩的情报。另外,联系我们在瑞士的情报网,查一下布朗最近在瑞士银行的资金流动,以及他是否接触过其他东德斯塔西时期的人员。”
“是。”
李安然看了一眼窗外,香江的午后阳光明媚,但风暴的气息无处不在。金融市场的大风暴,海底捞起的危险遗产,维也纳即将展开的迷雾对话……他感到自己正走在多条紧绷的钢丝上。
“走吧,去维也纳,看看布朗到底想给我看什么游戏。”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