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月华初上,清辉洒落,满院辉煌。
府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举杯畅饮。
“二弟,尝尝这道金齑玉脍。阿娘知道你们近日回来,特意找人寻来这条金鳞赤尾大鲤鱼。放在鱼缸里,好生养着。”
苏玄明用公筷夹起一片生鱼片,放到苏云亭碗中。
鱼片片得薄可透光,莹白如雪,整齐铺陈在剔透的琉璃冰盘上。
苏云亭在海上飘着,吃生鱼片都吃腻歪了,但这是大哥的好意。
他夹起一片鱼生,蘸一点金齑,入口冰凉滑嫩,鲜甜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山葵的微冲与橙齑的果香,层次分明,堪称一绝。
姝瑶看都没看生鱼片一眼,她的视线被院子角落处的烤全羊紧紧吸引住。
庭院一角,特制的泥炉炭火正旺。
一整只精选的乳羔羊,早已用秘制酱汁腌渍透彻,表皮刷上厚厚的野生蜂蜜。
绿梅指挥着厨师不断翻烤,油脂滴落炭火,发出滋滋声,腾起带着焦糖香气的白烟。
“快好了,二少夫人莫着急,烤羊马上就好。”
烤成时,表皮呈诱人的琥珀色,酥脆欲裂。
姝瑶盯着庖丁现场片肉,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刀锋过处,热气裹挟着浓烈的肉香、蜜香、香料香喷涌而出。
姝瑶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引得苏云亭好笑不已:“真是个馋婆娘。”
姝瑶瞪他一眼。
苏云亭连忙把第一盘子片好的烤羊肉,端到姝瑶面前。
姝瑶都快气笑了。
这世间八成的婆媳矛盾要归咎于做丈夫的不懂事。
瞧瞧,婆婆还在桌上呢,他问都不问婆婆一声,就把羊肉端过来。
这让婆婆怎么想?
顾南夕察觉到姝瑶的为难,笑着解围:“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看到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亲密,我心甚慰。云亭,你赶紧给你媳妇儿端份蟹酿橙,这是从八仙楼订的,你们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姝瑶放在桌子下的左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表情感动又带着一丝为难。
苏云亭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姝瑶重重踩了一脚。
姝瑶夹起蟹酿橙,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下一秒,筷子上的蟹酿橙被苏云亭抢走了。
姝瑶瞪他,干嘛?!
苏云亭直爽道:“阿娘,她不爱吃蟹酿橙,我爱吃,给我吃。”
姝瑶咬紧牙关,这个死老爷们真是不能要了!他怎么可以跟云国公说这话?
顾南夕心里暗暗叹口气,脸上神色不变,温和无比:“没关系,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是在自己家,你觉得怎么做舒服,你就怎么做。”
“多谢娘。”姝瑶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有些伤人心,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啊。
顾南夕:“你们今日回来的晚,我就没有喊你爹娘过来。得空了,你问问你爹娘,何方便,咱们两家聚一聚。”
姝瑶受宠若惊:“好的,娘。”
用过饭,顾南夕体谅二人舟车劳顿,把他们赶回院子休息。
院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床单全是最新的绸缎,屋子里还点着荔枝香。
苏云亭洗漱完后,就见到姝瑶坐在床边发呆。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和阿娘如此生疏?”
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姝瑶揉一把脸,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娘也看出来了?”
苏云亭递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姝瑶茫然道:“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在顾虑什么?阿娘很疼爱你。”
“我知道,但现在不一样。”
苏云亭挨着姝瑶坐下,耐心问道:“哪里也不一样?”
姝瑶有些语无伦次:“现在整个北地都是娘的,娘真的有可能登基为皇。”
苏云亭笑了:“不是有可能,是一定!再说了,你不是早就知道阿娘的志向吗?”
“不,唉,你不懂。”姝瑶躺床上,背朝苏云亭,满脸不悦。
怎么可能一样?!
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最乐观的人,也只敢把时间定在十年。
结果,自己夫妻二人只出了趟海,一回来,就发现整片北地都成云国公的了!
她还占了京都!
多吓人啊。
姝瑶都不知道手脚该死往哪摆了,偏偏苏云亭还和以前一样,傻愣愣的。
他难道不知道,以后,他娘不再只是他娘,而是皇帝?!
他大哥也不再只是他大哥,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日后,子子孙孙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想到这里,姝瑶就有些不甘心。
“姝瑶,你刚刚为何不让我把你怀孕的喜讯,告诉阿娘?”
姝瑶身体一僵,深吸口气,装作若无其事道:“还没到三个月,等坐稳胎,再告诉娘,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身旁响起长长的一声叹气。
苏云亭搂住姝瑶:“好,听你的。”
次日,苏云亭和姝瑶一起回娘家。
陈大人欢喜异常,对着二人嘘寒问暖,陈夫人却搂着儿子,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三人亲亲热热。
许是经历了许多,姝瑶对陈夫人不像以前那样抵触,反倒对她能陪伴在自己爹爹左右,照顾爹爹饮食寝居感到感谢。
因而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她便多关怀了陈夫人几句。
这些日子,陈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见到苏家被重拳整治,心里越发委屈和惶恐。
每晚做梦,都会梦见云国公治罪陈家。
突然被姝瑶这么一关切,陈夫人的委屈就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回来。
她一边抹泪,一边哭诉这些天的遭遇以及心中的不满。
“五指各有长短,当爹娘的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若是普通人家,争抢的是瓦瓦罐罐,可轮到天家,抢的可就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是后代子孙的前途!难道你甘心自己的儿子永远落人一步,要对堂兄弟们卑躬屈膝?”
陈夫人说得掏心掏肺,并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如果太子是自家女婿,而不是苏玄明,她的娘家就不会被抄家!
姝瑶脑袋嗡嗡的。
她是对那个位置有点想法,但一直以来,周围的人全部默认,日后继承家业的会是苏大郎,包括苏云亭,也是这样想的。
“你……你让我想想。我脑子很乱。”姝瑶像逃命似地离开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