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燕抓着姜大娘的手臂，越来越冰冷的四肢和绞痛的腹部，让她根本没办法聚集自己的注意力。
“娘……”
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整个人像是溺水了般无法从黑暗里挣脱出来，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姜大娘慌乱的脸色。
何归燕想告诉对方别太着急，可她现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就连意识也逐渐昏沉过去。
……
姜勿在一个拐角处的浅滩里发现了小虎的下落，他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朝对方游过去。说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一直在乱跳着，他抿紧唇不去往坏事上想。
等抓住小虎时他伸出手把人往自己这边带，接着奋力往岸上游去。感受着对方脖颈处还有跳动，他提着的心略微放松下去。
还活着就好。
把人提上岸后的事情就轮不到姜勿搭手了，村里不少经验丰富的老人都在，他们救下好些个溺水的孩子。
许秀花和何老三围着小虎急得团团转，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敢出声打扰到正在想办法救孩子的老人。
姜勿拿起自己的袄子站在旁边看着，他脸色冻得发白浑身也冒着寒气，周围人都悄悄站远了些。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想确定小虎的安危后再把消息带回去。然而还没等到小虎睁开眼睛，他就瞅见三丫头慌慌忙忙跑过来。
看着对方这个样子，姜勿心里愈发堵得慌：“三丫头你找我？”
“……”三丫头一路跑过来气都喘不匀，她揪着自己的衣领疯狂点头，“对……你快回去。燕妮子，燕妮子现在需要您。”
这句话落在姜勿耳朵里，让他一个大汉差点身子发软。他本就体力不足，但仍然撑着口气朝家的方向跑回去。
三丫头看了眼小虎那边的情况，接着毫不犹豫选择跟上姜勿。燕妮子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小虎再怎么样身边也还有许秀花两口子。
姜勿平日里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有如此漫长过，现在他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翅膀来，好快点回去陪着媳妇儿。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家门口时，却生出一股退意来。闻着里面的血腥味，他只觉得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停地质问自己，手抖动着推开大门。李大夫的脸色是姜勿从来没有见过的凝重，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五感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但实际上在外人眼里，姜勿此时很冷静地询问着李大夫有关燕妮子的情况。
“燕妮子肚子里的孩子满打满算也才七个月，但生出来之后只要好好调养着，老夫有信心让孩子活下去。”
“但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并不是胎儿，而是燕妮子，生产本就不易更别提她还没有到月份，我来的时候她都处于昏迷状态，最后靠着刺激才醒过来……”
说到最后，李大夫叹了口气：“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姜勿浑浑噩噩听完对方的话，他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河水，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最后还是姜老大把人推着去换衣服，“要是燕妮子醒过来了，估计都不乐意看你这样子。”
原本站在地上不管怎么样都不动半步的姜勿眨眨眼睛，整个人像是回魂一样往屋子里走去。
对，得换身干净的衣服。
房间里，姜勿以非常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等走出房门里，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一下就窜进专门腾出来给何归燕生产的屋子里去。
三四个产婆在里面忙前忙后，房间里血腥味浓郁到仿佛能凝聚出实体。闻着这股味，他就觉得自己心很慌。
……
何归燕全身都是汗，她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见旁边人喊再用力点。可她鼓足了劲，没多久又因为肚子里的疼痛而散去。
脑海里的思绪也乱得很，那条鲩鱼时不时冒出来提醒着她，“小虎就是因为你才会死掉的。”
各种各样的指责声像是要把她吞噬，平日里小虎总是偷偷给她留几口吃的模样此时格外清晰。
这个时候芦苇荡里的水应该很冷吧？也不知道小虎溺水的时候哭了没有。
头也疼心也疼，身上每一处没有哪不疼的。
好累啊。
“燕妮子！燕妮子你别睡，我求你别睡……”
就在何归燕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同盏明灯似的照亮了她此时身处的空间。
这个声音……好像是姜大哥。
怎么听上去像是哭了？
何归燕想张开嘴劝姜勿别哭，但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做到，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对方浑身都在冒寒气。
这下她彻底急了，姜大哥平日里都是暖烘烘的，怎么今天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对方去救小虎的时候溺水了，现在是魂魄赶回来想见自己最后一面？
想到这何归燕就挣扎着睁开眼睛，她不能错过姜大哥见自己的最后一面。哪怕对方此时模样再恐怖，她也想见见对方，然后再和他一起去地下找小虎。
刚睁开眼时，略微有些刺眼的光让何归燕下意识眯眯眼睛，眼角的泪水也随之滑落。
这个动作被姜勿给捕捉到了，但他看过去时正好是何归燕眯上眼睛的时候。
他还以为对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还没有醒过来。小心地替对方擦擦额头的汗珠和泪水，他声音是很少见的柔和。
“燕妮子你别想着丢下我，这辈子我们俩注定要在一起的。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就住到你坟旁去，等爹娘死后我再去找你。”
“……”
“我走之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突然这个样子。”说到这，姜勿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大男人悲怆地哭了起来。
他抓着何归燕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燕妮子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把小虎从河里救上来了，他还活着没有死，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先一步把他给丢下？”
“……你身上好冰……松开我……”
嘶哑的声音从床上响起，姜勿整个人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