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第五舰队旗舰‘谢廖查科’号指挥室。
空气仿佛凝固，沉闷得令人窒息。不久前，舰队派遣至切尔诺伯格，观察围剿任务执行情况的哨兵传来急报，先遣封锁部队所在城区发生瓦斯殉爆，最后传回来的一截失真的影像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将整个屏幕染成一片刺目的橘红。
“将军同志……”副官关闭影像，声音绷紧，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悸。
他刚从战情观察室赶来，不但带回了最新的实时画面，还有堪称灾难的报告数据。
“评估报告出来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如同冰碴，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指挥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副官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愈发细微，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根据我们的判断，爆炸原因应该是……迫击炮阵地的弹药殉爆形成的爆炸直接撕裂了b-12地块中层地表，产生的高温引燃了瓦斯主管道。目前工兵部队正在紧急联络切城市政厅，试图获取地块的详细管线结构图，但由于之前的大停电，导致通讯线路一直繁忙……”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爆炸直接影响了将近三分之一的b-12区域，而且临近地块的能源管线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情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难处理……”
指挥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在这凝固般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谁能想到，一次看似简单的围堵行动，竟会失控演变为如此可怕的灾难。
阿列克谢面前的全息屏幕上，猩红色的火焰仍在肆虐，似乎要将一切属于文明的痕迹都吞噬殆尽。
他紧紧盯着那片不断在地图上扩大的危险区域，像是在思考对策。
“先遣部队呢？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联络上了吗？”阿列克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眼下他必须保持冷静，至少表面上要如此，他是这艘旗舰的指挥官，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将军，更是这次围堵行动的总指挥官。
他的任何一丝动摇，都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
“失联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十分钟前，我们失去了最后一名队员的生命活体信号，信号消失地点位于爆炸中心区域边缘。之后我们尝试进行无线电呼叫，呼叫指挥官，呼叫所有队员，没有任何回应……根据爆炸波及范围，冲击强度，以及时间推算……他们恐怕……” 副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残酷的结论。
但指挥室内的所有人都明白，失联超过十分钟，身处爆炸中心区域，失去生命信号，这意味着什么。
整个指挥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阿列克谢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片不断蔓延的火海，仿佛要将那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从火焰深处剜出来。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的失联意味着什么。
抓捕间谍的行动，非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赔上了四十八条人命，甚至还引爆了如此严重的事故。
这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一场他政治生涯中难以洗刷的耻辱。
“找到那个间谍的信息了吗？” 阿列克谢问。
指挥室里的人都有些意外。熟悉将军作风的都知道，他脾气火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不雷霆震怒就算好的了。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询问间谍的事。这份冷静，反而让一些人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还没有，将军同志，但根据先遣部队最后传回来的消息，对方似乎……只有一个人。” 副官回应，语气略微迟疑，“不过，我们在第三研究所的研究员那里，发现了一些外籍人员的联络记录。已经派人去控制那个研究员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一个人就搅得整个切尔诺伯格鸡犬不宁？
阿列克谢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猩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眼下，控制住局面是首要任务。”
似乎是看出来将军没有过多的苛责众人，工作人员们相视一眼，立即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将军说的没错，瓦斯管道一旦发生连锁爆炸，整个b区都会受到威胁。这座城市的地下管网经过多次维护，情况之复杂，一旦蔓延开来可能会引发城邦级别的灾难。到时候，别说军队的脸面都要被我们丢尽了，帝国也会沦为他国的笑柄。”参谋长借着将军的话，向所有人强调一下目前局面有多恶劣。
“市政厅的工程队和工兵的抢修进度怎么样？”阿列克谢问。
“三分钟前他们在还没被爆炸波及到的区域汇合，目前正在边缘区域尝试分离受损管线。” 副官立刻回答，“但是爆炸点温度太高，而且还在持续发生小型爆炸，工程队的图纸又是过期版本，推进速度很慢。市政厅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最新的管线图一时半会拿不到。”
“废物！” 阿列克谢咒骂了一句，只是拍了下桌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暴跳如雷。
他转过身，走到指挥台前，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快速滑动，放大着b-12区域的细节。
“有没有可能从其他方向入手，找到更详细的地下管线资料？” 阿列克谢抬起头，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比如，城市规划部门？或者，燃气公司？又或是经常在这里工作的工人们？”
“如果是在大停电之前，或许可以。大停电加上爆炸，现在整个切尔诺伯格都乱成一团，地块之间的通讯线路拥堵，想联系到其他部门，恐怕比直接从市政厅拿到图纸还要困难。”
指挥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等待爆炸自行停止，或者等待工程队冒着生命危险，又或是，等这把火将切尔诺伯格烧成灰。
阿列克谢叹了口气，转头拿起自己的终端走下指挥台。
“给我接通鲍里斯·乌沙科夫伯爵的私人线路，我要亲自和他通话。”
备用军事线路接通，滋滋电流声后，鲍里斯·乌沙科夫的声音传来。
“阿列克谢将军。”伯爵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我已经从市政厅那边了解了基本情况。作为曾经的乌萨斯军官，我对你的指挥能力，非常失望。”
阿列克谢听到这句话，握紧了手中的通讯器。
失望？现在说失望？他压抑住怒火，声音如同寒潮期结冰的湖面般寒冷。
“鲍里斯伯爵，我认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哦？是吗？”鲍里斯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难道将军认为，因为指挥不当，让敌国间谍找到机会炸毁城市地下管网，导致城区陷入瘫痪，还牺牲了近五十名士兵，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吗？阿列克谢·蒙德彼罗杨科维奇，你告诉我，这难道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可这灾难已经发生。”阿列克谢的语气依旧冷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人执行的是你非要我参与的任务。你说的，只有一个间谍！就算我指挥不力，被敌人抓住机会炸毁了瓦斯管道，引发了爆炸。现在，b-12区域随时可能发生更大规模的连锁反应，整个切尔诺伯格和上万乌萨斯子民都面临感染矿石病的威胁。在这种时候，你关心的，只是追究我的责任？”
“责任当然要追究，将军阁下。”鲍里斯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被一个人弄得如此狼狈，我想内务部很乐意重新对你的军旅生涯进行重新审查，至于切尔诺伯格的情况……我会向大公汇报，请求他派遣更专业的队伍来处理。”
“专业队伍？”阿列克谢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伯爵是觉得，切城还有时间等到专业队伍的到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怒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指挥室里回荡。
屏幕上火光跳跃，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鲍里斯毫不客气地回击，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在阿列克谢的心上，“阿列克谢，你的鲁莽和自负，已经害了你手下的士兵，未来也会害了自己，害了帝国。我已经下令执行城区分离，你要是想做出补救，那就派人把那个间谍堵死在b-12地块。”
“城区分离？”阿列克谢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咀嚼着苦涩的药片。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屏幕，猩红的光芒从他身后投射过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知道城区分离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我很清楚。”鲍里斯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切尔诺伯格必须止损。b区情况已经失控，不能让灾难蔓延到其他区域。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稳妥？”阿列克谢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全息地图上那片被刺眼的红色警报线圈禁的b区地块。
“把整个b区，连同里面可能还活着的人，全部抛之不管，鲍里斯·乌沙科夫，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妥？这就是受到皇帝器重的新兴贵族们面对危机的手段？为了所谓的脸面，就可以如此轻易地牺牲一座城区，牺牲无数无辜的性命？那些人，他们也是乌萨斯的子民！”
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鲍里斯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语调依旧维持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冷漠。
“阿列克谢，注意你的言辞。”鲍里斯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如同冬日冻土般寒冷。
“我理解你的……情绪波动。但是，现在不是你发泄个人情感的时候。你的首要职责是完成抓捕行动，将那个间谍送上绞刑架，这是你领受的任务，也是你必须完成的任务。现在，任务失败了，城市变成这样，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质问我的决定，而是立刻，马上，把那个间谍找出来，然后，杀了他！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能做，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阿列克谢·蒙德彼罗杨科维奇！将！军！”
阿列克谢握着通讯器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鲍里斯那张平静的面孔，仿佛要透过屏幕看穿他的灵魂。
鲍里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任务，都是责任，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伪。
五十名士兵的牺牲，切尔诺伯格上千人的生命，在他眼里，似乎都只是可以随意利用的政治资源。
阿列克谢突然笑了，声音低沉而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嘲讽。
他终于明白了，鲍里斯根本不在乎切尔诺伯格的死活，也不在意那些无辜的平民，他所做的一切，城区分离，追究责任，甚至不惜牺牲整个b区，都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借口，一个铲除异己，巩固权力的阴谋。
鲍里斯要借这次事件，彻底清除贝尔加大公好不容易在切尔诺伯格培养的势力，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这个效忠于旧贵族的将军。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正好给了鲍里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踢出局，并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的机会。
“我最后提出一个请求。”阿列克谢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但语调中却蕴含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冰冷。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无权更改。但是，在城区分离之前，我请求最后一个许可。”他的声音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亲自带队，进入b区，尽可能的救出幸存者，同时，将那个间谍围困在b区，收到我的信号后，你可以通过我的指挥代码，让第五舰队的主炮群将整个b区一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