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浓雾依旧如同浸透了死灰色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队伍再次集结，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伤亡带来的不仅是减员，更是一种无声的恐慌和扭曲的怨气，在幸存者之间弥漫、发酵。
后勤部队的人动作麻木，搬运着所剩无几的物资，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一支小队对视。
各队的幸存者们相互搀扶，伤员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如同送葬的哀乐。d11小队依旧走在最前方，这是出发前就定下的战术位置，负责探路预警。铁塔在山狗的搀扶下艰难迈步，红姐紧随，阿丽和小娟像受惊的雏鸟紧贴着她，土狼骂咧咧地殿后，疤脸则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前方。
然而，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前方弥漫的雾气。
队伍刚开始缓慢移动不久，一种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氛围便从后方悄然蔓延开来。那些昨日损失惨重、看向d11目光充满嫉恨的家伙们，开始像闻到腐肉的鬣狗般，有意无意地缩短着与d11小队的安全距离。
起初只是稍微靠近，渐渐地，距离从规定的十米以上缩短到不足三五米，甚至更近。沉重的呼吸声、杂乱的脚步声几乎就在d11队员的脑后响起。
“妈的！”殿后的土狼第一个爆发，他感觉自己的脚后跟几乎要被后面的人踩到，猛地回头，瞪着几乎贴到他后背的一个满脸横肉、缺了颗门牙的汉子，
“挤什么挤？！撞到老子了！走路他妈不长眼啊？！”
那缺牙汉子非但没后退，反而故意又往前顶了一步，肩膀重重撞在土狼的背包上，脸上挤出一种混不吝的假笑，阴阳怪气道：“哎哟喂，对不住对不住！路滑没站稳，撞到了您嘞！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话是这么说，可他眼神里的挑衅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哪有半分道歉的样子？
这毫无诚意的道歉和故意的再次冲撞，瞬间点燃了土狼的暴脾气：“你他妈找茬是吧？！”他一把揪住那缺牙汉子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干嘛干嘛！松手！”旁边一个瘦高个（昨天就怨气冲天的那位）立刻尖着嗓子帮腔，看似拉架，却暗中用手肘狠狠顶向土狼的肋下，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道过歉了还想怎样？d11的就了不起啊？”
“就是！碰一下怎么了？又没掉块肉！”
“走前面了不起啊？挡着道还不让人说了？”另外几个早就心怀怨气的幸存者也趁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声援，故意推推搡搡，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他们不敢直接动武器，但这种身体的冲撞和言语的挤兑，目的就是恶心人，制造混乱。
d11这边岂是忍气吞声的主？
“操！给脸不要脸！”搀扶着铁塔的山狗眼见兄弟吃亏，眼中寒光一闪。
他看似要上前拉架，脚下却极其“巧合”地一滑，整个人带着搀扶的铁塔猛地向旁边一歪，沉重的军靴鞋底“精准”地狠狠踩在了那个瘦高个本就受伤的脚踝上！
“嗷——！”瘦高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脚踝原地跳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疼出了冷汗。
几乎是同时，原本站在侧翼警戒的老猫和黑子也“被动”地卷入了混乱。
老猫在“躲避”推搡时，一记看似无意的沉重手肘，狠狠砸在了那个缺牙汉子的鼻梁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缺牙汉子嗷呜一声，鼻血瞬间喷涌而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捂着脸蹲了下去。
黑子则如同游鱼般在推搡的人群中穿梭，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几个叫嚣得最凶、眼神最阴毒的家伙的腰眼、腋下等脆弱处。
每一次触碰都极其短暂隐蔽，却让那几个家伙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一僵，随即脸色发青地弯下腰，半天喘不上气，再也叫骂不出来。
d11的几人配合默契，借着混乱的掩护，下手黑且准，专挑痛处和旧伤下手，瞬间就将几个挑头的刺头收拾得惨不忍睹，偏偏表面上看还像是混乱中不可避免的碰撞。
后方那几个一直冷眼旁观、甚至嘴角带着看好戏笑容的小队长们，脸色终于变了。他们没想到d11的人这么狠，这么果断，更没想到自己手下这群废物这么快就被不动声色地收拾了。
眼看自家队员吃了大亏，场面即将彻底失控，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再也站不住了，纷纷挤开人群，脸色阴沉地朝着冲突中心走来，准备以“制止骚乱”为名，亲自下场拉偏架，至少要把面子找回来一点。
就在这几个小队长刚刚挤进人群，准备开口发难的刹那——
“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冰冷的高压水枪，猛地浇熄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疤脸动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如同一尊煞神般矗立在冲突的最中心。
他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将自己队员暗中下黑手的动作和对方那几个队长蠢蠢欲动的表情尽收眼底。
直到对方队长按捺不住准备下场，他才选择了这个最恰到好处的时机。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刮骨钢刀般扫过山狗、土狼、老猫、黑子几人，声音冷得掉渣：“山狗！土狼！老猫！黑子！你们几个干什么？吃饱了撑的？跟一群路都走不稳的废物较什么劲？手痒了去找前面的怪物练！再他妈瞎动弹，晚上加餐你们几个就喝汤！”
这批评，听起来严厉，但“路都走不稳的废物”这几个字，简直比直接抽耳光还侮辱人。而且惩罚只是“喝肉汤”？这他妈跟奖励有什么区别？真的确认是惩罚吗？
d11几人立刻心领神会，纷纷低下头，作出“知错”的样子，但嘴角那压抑不住的冷笑却瞒不过人。
疤脸根本不给对方队长开口的机会，目光猛地转向那几个刚刚挤进来、脸色铁青的小队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意：
“看看你们带出来的好兵！啊？！一个个被怪物撵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时候不见多有本事！现在倒好，对自己人下黑手、搞内讧、拖慢整个队伍行进速度，一个顶俩！怎么？昨天死的人不够多，今天还想再送几个？”
他踏步上前，恐怖的气势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那几个小队长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后退。
“管不住自己的人，就他妈早点说！老子不介意帮你们‘管管’！”疤脸的声音如同冰碴子，刮得人耳朵生疼，
“连保持基本行军间距都做不到，被撞一下就跟死了亲妈一样哭嚎撒泼！就这点出息，还出来探索废土？不如早点找根绳子上吊，省得浪费粮食还拖累别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捂着脸嚎叫的缺牙汉子和抱着脚踝吸冷气的瘦高个身上，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还有你们！再敢故意靠近，再敢伸爪子碰我的人一下，再敢多放一个屁扰乱军心…老子不管你们是谁的人，直接按战场抗命论处！就地枪决！不信，你们他妈的就试试！”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而出，声音在浓雾中滚滚传开，带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血腥煞气，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几个本想下场拉偏架的小队长，被疤脸连消带打、夹枪带棒的一顿臭骂，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疤脸，“你…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疤脸的话像毒针一样扎在他们最痛的地方——无能、管束不力、拖累队伍！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们根本无力反驳！
而那些挑事的幸存者，早已被疤脸的杀气吓得面无人色，捂着伤处拼命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哪里还敢有半分嚣张。
整个队伍前段，死寂一片。只有疤脸那如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敢与他对视的人。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不再看那些跳梁小丑，猛地一挥手：“d11！继续前进！保持间隔！后面的，跟紧了！谁再掉队或者故意生事，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但所有人都知道，经此一事，d11小队和其余幸存者之间的裂痕，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而那几道来自小队长的、怨毒至几乎扭曲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地舔舐着疤脸和他的队员们的背影。
隐藏在雾中的木香，无声地叹了口气。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