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语真挚而温暖，像一股温热的清泉，缓缓流过方多病冰封已久的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慧、善良、勇敢的姑娘，再看看旁边眼眶微红、神色希冀的李思，只觉欣慰又温暖。
只是他渐渐发现，小姑娘看向李思，总带着几分羞涩。
他明白，蒲小玉对李思，如她所言，绝非仅仅是报恩之心。
这小姑娘，是真心喜欢上了他这个单纯又赤诚的小徒弟。
而他这个小徒弟李思，胆敢让蒲小玉在清明时节到云隐山来，心中对她自然也不一般，或许他自己都还未察觉原因。
方多病那颗几乎死透了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一丝新的生机。
他看看李思，又看看蒲小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促狭笑意。
“思儿，为师问你，你觉得小玉姑娘如何？”
李思猝不及防，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小玉姐姐……她，她很好啊……师父您如何……这么问……”
“真的只是很好？”方多病挑眉一笑。
蒲小玉也羞得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那——小玉姑娘，”
方多病转向蒲小玉，语气温和却带着长辈的认真，“你觉得我这个傻徒弟，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蒲小玉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声如蚊蚋：“阿念他……他一向都很好。”
“好！”
方多病一笑，朗声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彼此都觉得对方很好，那这事就先定下来。为师给你们做主。”
李思和蒲小玉惊讶地抬头看他。
方多病看着这两人，越看越觉合适，心中甚是满意。
“小玉姑娘，等下了山，我就立即着手准备。届时选个好日子，我亲自去威远镖局，替思儿向你爹娘提亲，咱们先把这亲事定下来。”
“师父，这……这是否太急了！”李思又惊，又喜，又慌乱。
“是啊，方门主，这……这……”蒲小玉也羞得不行，话都说不全了。
“急？”
方多病摇摇头，眼神忽而变得幽深，带着十分沧桑和一丝怅惘。
“一点也不急。你们年轻，不懂。这事啊，越早定下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错过了，到时候，哭都没处哭。”
他看向李思，目光无比郑重：“思儿，你记住。人生在世，遇到真心喜欢、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是天大的缘分。既然遇见了，就要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不要犹豫，不要瞻前顾后。”
方多病喉头微哽，声音低沉下去。
“别像为师这半生——把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都弄丢了……”
“师父……”
李思心头震动，眼中泪光闪烁。
方多病语重心长继续道：“思儿，师父给你个忠告，你既喜欢小玉姑娘，就要把小玉姑娘和你们的未来，时刻放在心上。”
李思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眼神坚定起来：“师父，徒儿明白。徒儿一定好好努力，有所成就，到那时，风风光光迎娶小玉姐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有所成就？那不行。”
方多病摇摇头。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思儿你记住，永远不要让爱你的人等你。你若有心，就该早早将她娶进门，相伴互爱，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李思闻言，恍然大悟：“师父的忠告，徒儿明白了。徒儿一定努力，将来让小玉姐姐过上好日子。”
“这就对了！”
方多病终于舒展笑颜。
而一旁，蒲小玉已是头都不敢抬，只觉脸颊烧得厉害。
可是，她眉眼弯弯，唇角也弯弯，心里又忐忑又甜蜜。
后来，方多病果真很快备齐一切，亲自去了威远镖局提亲。
四顾门门主亲自前来，还请了江湖前辈陪同见证。
威远镖局本就每天听蒲小玉念叨李思如何如何优秀，又见方多病诚意满满，给足面子。
欣喜万分，当场应了，双方按部就班，将三书六聘的流程一一走完。
择定良辰吉日，只等风风光光完婚。
江湖上议论纷纷，都说威远镖局福气不小。
也有人眼红嫉妒，酸溜溜地说李思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是方多病捡回来的野孩子，走了狗屎运罢了。威远镖局将蒲小玉嫁给他，未必就好。
然而，这些流言蜚语在未来，都被李思用实力彻底粉碎。
他天赋卓绝，又得方多病倾囊相授，剑术超群，行事光明磊落，在江湖间声名日盛。
不过几年时间，他不仅成为万人册新的天下第一，还正式继承四顾门门主之位，最终因众望所归，被推举为武林盟主。
蒲小玉嫁给他后，两人一直恩爱有加，育有三名儿女，成为江湖间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李思也确实如当年所承诺，让妻子儿女过上了受人尊重、安稳富足的日子。
方多病在清明，重又开始做青团。
莲花楼先是多了蒲小玉。
之后又陆续添了他们的儿女。
后来，又加上李思的徒儿们。
再后来，方多病的这些孙辈们也陆续成家，有了儿女。
这座莲花小楼，越来越热闹。
而至此，方多病心中那守护和传承的沉重责任，也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一些了。
“李莲花，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都做到了，是时候退隐了。”
方多病宣布退隐江湖，离开四顾门，搬回莲花楼，常年居住在那里，如李莲花那般过着平淡日子。
某个寂静的夜晚，他翻出李莲花那封早已泛黄的绝笔信。
“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
他轻声念着，心中百感交集，终于渐渐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逝去的，如同流水而去，不复返。
而新生的、未来的，也会如同潮水，在该来的时候，陆续到来。
幼芽生枝，新木长成。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锥心刺骨，无法替代。
但命运终究也给了他新的牵挂，新的责任，新的慰藉。
这便是他的“去去”，以及他的“来时”。
然而，在方多病内心最深处，有一个想法无比清晰、无比坚定，且从未改变。
那便是——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哪怕是与天命、与世界对抗，要付出生命和全部，他依然会倾尽全力去改变这一切。
因为，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人，其实并没有几个。
一个，也不能少。
这个执念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骨髓里。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就在这时——
“方大宝，快醒醒，鱼咬钩了！”
李莲花带着笑意的慵懒嗓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也带来阳光和湖水的清新气息。
方多病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碧蓝的天空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入眼帘。
他正靠在湖边一棵树上，手里还松松握着一根钓竿。
鱼线那头，果然有鱼儿在奋力挣扎，搅起一圈圈涟漪。
他身边，李莲花支着钓竿，正含笑看着他，眼底是熟悉的促狭。
“大宝啊，你可真行啊，钓个鱼都能睡着，你是七老八十了吗？真成方老头了？”
另一边，老笛和小笛各自占据一角，都皱着眉不说话，如临大敌，似乎依旧在较着劲。
可惜两人桶里，都空空如也。
而李相夷，一身红衣，坐在不远处，正嫌弃地看着他那条还没有任何动静的鱼线，阳光落在他年轻飞扬的脸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方小宝挨在李相夷身边坐着，也认真盯着鱼线。
他倒是运气不错，已钓到一条小鱼。
方多病刹那间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