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大奶奶黄氏望着温以如从容不迫的模样,恍惚间她竟有些怔愣,只觉眼前的二弟妹进了一趟宫像是变了个人。
往日唯唯诺诺的性子全然不见,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锋芒,倒像是在宫里得了什么造化,整个人都透出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场。
“我自然盼着娘家婆家都好。”温以如缓缓开口道。“可瞧瞧我和珊姐儿的处境......”温以如语调陡然转冷,“原来一味隐忍,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她忽而抬头,眼尾一抹艳红似火,“忍不了,那便不忍了。我的家世再不济,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话音未落,她已挺直脊背,周身气势骤变:“吏部三品侍郎是我祖父,三品御史是我舅舅,东平伯爵府二奶奶唤我一声妹妹,武清侯爵府六奶奶也唤我姐姐。”
她字字清晰,“更别提温尚宫也是我姐姐,彭阁老之女是我大嫂嫂,就连宗室女眷锦阳乡君也是我弟妹。”
“以儿媳这样的家世,嫁入文家这六品门第,该被捧着护着才是。”温以如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行了下虚礼,“如今反倒受尽磋磨,传出去倒成了笑话。”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跟着徐嬷嬷而去,留下一室惊愕与寂静。
廊下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恰似一柄出鞘的剑,直直刺进文家众人惊愕的眼底。
是啊,他们总瞧不上温以如庶女出身,可哪怕是庶女,她也是正儿八经的温家女。
如今的温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小门小户。
莫说文家这小小的六品门第,便是姑奶奶嫁入的钟家,怕也是远远攀不上如今的温家了。
文家众人还沉浸在惊愕中尚未回神,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混着求饶声刺破空气。
众人浑身一震,面色骤变,忙跌跌撞撞地朝着声响处奔去。
踏入院子,只见院中一片狼藉,几个文家小厮丫鬟被宫中侍卫粗暴地拖拽着。
这些下人们哭嚎着、挣扎着,衣袍凌乱,发髻松散。
看到文家主子出现,他们眼中燃起希望,拼了命地哭喊:“老爷!太太!救命啊!救救奴才!”
然而话未说完,侍卫们便冷着脸用粗布狠狠堵住他们的嘴,像拎小鸡似的将人往外拖。
文老爷只觉眼前一黑,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呼吸都急促得断断续续。
文太太见状,慌忙上前扶住,声音里满是担忧:“老爷,您可要挺住啊!”
文老爷缓了缓神,咬牙切齿道:“快!跟上去拦住他们”
今日这事若不解决,文家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待众人赶到大门外,只见三个小厮、两个丫鬟已被死死按跪在地上。
徐嬷嬷带来的宫女们面无表情,扬起手掌,“啪!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街道。
被打的人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溢出鲜血。
周围围观的街坊邻居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瞪大眼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到文家众人出现,那些目光里带着震惊、好奇,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直把文老爷看得老脸发烫。
文太太怒目瞪着袖手旁观的温以如,尖着嗓子喝道:“老二媳妇!这成何体统?还不快让他们住手!”
温以如莲步轻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父亲母亲,这几个下人言语冲撞了宫中贵人,被徐嬷嬷听到当街惩戒,也是为了立威。儿媳人微言轻,实在拦不住。”
这番话堵得文太太面色涨紫,半晌说不出话。
文老爷缓过神来,强压怒火道:“老二媳妇,你既是文家儿媳,就该顾全大局!快请徐嬷嬷住手,咱们有话好关起门来说!”
话音未落,徐嬷嬷已踩着碎步走来,“文大人,你家这几个奴才,竟敢对尚宫大人出言不逊。按宫里规矩,当街杖毙都不为过!”
她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好在尚宫大人慈悲,奴婢不过掌嘴示众,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这还有王法吗?”文家大奶奶黄氏急得跳脚,“不过几句话就要人性命?”
话一出口,便撞上徐嬷嬷如寒刃般的目光。
那眼神似有实质,惊得她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回肚里,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惨白如纸。
徐嬷嬷步步紧逼,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文大奶奶慎言!尚宫大人乃圣上面前红人,岂是奴才可以冒犯的?”
她嗤笑一声,“若在宫里,这些人早被拖去宫正司了!怎么,文家是觉得宫规律法都是摆设?”
说罢作势要唤侍卫,“不如现在就去顺天府,让府尹大人评评理!”
文老爷额头青筋暴起,慌忙拦住:“徐嬷嬷息怒!您说的是,这些贱奴不懂规矩,该罚!该罚!”
徐嬷嬷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的目光扫过文家众人,仿佛在打量砧板上的鱼肉。
文老爷心里跟明镜似的,徐嬷嬷这番举动分明是在敲山震虎。
今日惩戒的是文家下人,若他们还不知收敛,继续苛待温以如母女,难保明日遭殃的就是文家的主子。
想到这儿,文老爷猛地想起一件事。
虽说他官职品级上不了早朝,但也有所耳闻。
温以缇在早朝之上手段狠辣,竟将五品殿中御史当庭扳倒,贬去太仆寺做个七品养马官。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连个手底下的嬷嬷都如此嚣张,更别提那位权倾后宫的尚宫大人了。
不过细想之下,文老爷反倒松了口气。
原以为家中接二连三的祸事是有人暗中算计,得知了什么隐密。
如今看来,不过是温以缇护妹心切,给文家的下马威。
比起躲在暗处的,这种明晃晃的敲打,倒也让人心里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