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倪阳州再怎么问，颜琮之就只是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有些事情真的无足轻重，他不想让青年徒增烦恼。
药劲儿上来了，倪阳州陷入了梦乡。
六个月后，大选结束，大刀阔斧的改革开始了。
Seele一经问世，争议不断，甚至掀起了比生育权更激烈的浪潮讨论，往日站在中立位上的beta在此次变革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正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Alpha能够生育一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通过医疗方式改变，或者说“放弃”自己性别。无论是优势还是缺点，根深蒂固的想法都很难被摒弃。
在一些卫道士的观点中，A和o是大自然的恩赐，beta是进化的残渣，摆脱腺体对人的影响，Alpha的威慑力将减弱，omega的相应特质也会消弭殆尽，beta的中立性会让每个人都变得平庸。
可这部书的世界里，beta是维持社会运转的、占据人口绝对数量的稳定基石。无数张相似的面容，多胞胎的凝聚力，从未在政治场合取得压倒性优势的性别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变革里终于崭露了头角。
此外，相应的法律也开始分批实行，《性别平等法》草案对要求了关于职业选择、生育补贴、官僚机构性别比重制定了严格的标准；科学技术方面外骨骼与技术装置的新成果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短时间内各种性别之间的体力上的差距；新兴的哲学流派收拢了又一批信徒，着名学者一本《流动的性别》为许多迷茫的人们找到了符合自己观点的理由；甚至连主流的媒体上的文娱作品都有了焕然一新的话题——打开网络，你能看到每个人不分性别，只是依据自己的长处与爱好而处在这个其乐融融的社会中，看上去一切欣欣向荣。
生育的赋权，使这场注定动荡的前进得以顺利进行。
倪阳州身处其间，觉得好像自己待的不是一本爱情烂俗小说，而是部《beta翻身做主人（划掉）：属性平等共创新纪元》的革命巨作。
制度上理论上是合理到近乎虚假的，现实上推行中是阻力重重的。
倪阳州被裹挟其中，看着层出不穷的新闻，看着人们的意见左右摇摆，觉得自己是一块时代洪流里的砂砾，仰头看着浪潮层层不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或许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本就是这样，螺旋式波动着向前前进。
这个几个月里颜琮之依旧是很忙，倪阳州心想或许某个环节里也有对方的推波助澜，有些事情不是非做不可。颜琮之愿意去做，只是觉得倪阳州会开心。
在丧尸、变异植物横行的世界里举着喇叭让人们去安全的基地，在王朝道庙里也努力规避战争，争取可以减少的伤亡，在这个世界里没了足够倾覆的能力，倪阳州装作对Abo的压迫与歧视袖手旁观，却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捞一把陷在泥潭里的人。
这是他那个善良热心的小徒弟，这是他那个根正苗红、行为正派的好学生。
这是他狂风骤雪、严寒酷暑，不改本色的爱人。
而他颜琮之会是倪阳州最笃诚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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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系统里的章节题目又凝实了两章，分别是“生育不是枷锁，基因不分贵贱”；“史书自此重改写，自由迈向更新章。”
只有最后一章题目仍是空的，倪阳州时日无多，不再去想。
倒计时快要归零的日子里，颜琮之和倪阳州几乎寸步不离。
一开始颜琮之只是发现手机上的消息变得频繁了，再接着就是夜里那人毛手毛脚地频繁骚扰，回看监控，爱人白日里溺爱般允许咪咪像个小树懒一样挂在他的身上，上厕所都得背着这个小东西。
于是颜琮之把外面的事情都交代好，该签的名签好，该捐的捐完，他便成日与倪阳州腻在一起。
在一起也没什么别的事，也不想再旅游，只是做饭吃饭，做*睡觉,没事的时候互相两两相对着望着也好，不过经常看着看着嘴唇就贴在了一起，两个人就滚到了床上。
……有时候是卫生间、沙发上、桌子上、阳台上。
倪阳州在要走的倒数第二天，邀请了吕正来家里吃了顿饭。
颜琮之是个出色的爱人，所以十分给倪阳州涨面子的做了些拿手菜。
吃得吕正连连惊叹，吃得吕正涕泪涟涟。
倪阳州笑话对方又哭，明明活得是最久的一个，反而比他和康康还要见不得离别。
临走时倪阳州挥了挥手，扭头忍住了泪，颜琮之开车送了吕正一程。
最后一天晚上，倪阳州捂着自己的后脖颈，从近乎窒息般的状态中舒服得回过神来，只看到刚才似乎要把他吃了的人此刻像只怕被人遗弃的小狗，紧紧抱着他，像在大海中抱着唯一的浮木。
倪阳州揪了揪对方的头发：“去洗一洗？”
胸口处贴着那咚咚心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颜琮之摇头，牙齿又在轻轻地、试探着贴着青年温热的皮肤。
倪阳州笑着阻止：“出了汗，有点黏。”
分针“滴答”又转了一格， 倪阳州抬头看了一下，也放弃了再去洗澡的想法：“先不洗了。”
颜琮之点头，又要往人身上爬。
倪阳州笑嘻嘻地把人搂回来，亲密地贴近，两个人如交颈鸳鸯睡在安乐的小窝里。
“到这个时候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交换了什么？”
颜琮之看向青年，眼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
倪阳州点点对方的唇：
“那……今天的是哪个你？”
颜琮之追过去吻，舌头湿润润地舔舐，一句话也不说，倪阳州又笑，笑得嘴角显出一个浅浅的窝，颜琮之便垂着眼又去吻那个窝。
颜琮之也不知道。他在研究所里试了很多种药，记忆有时候是清楚的，有时候是混杂的，更多的时候他也记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是谁也不重要，只要还记得爱倪阳州，是谁他都接受。
倪阳州也是这样想。
两人静静地听着钟表的倒计时一分一秒的过去，心跳都要与之同频。渐渐的，倪阳州觉得胸口有些凉意，再低头看看，是男人的眼泪悄无声息地烙在了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明明是眼泪，却比熔浆还灼人。
倪阳州不想哭，他搂着爱人，像安慰一个孩子。
浓墨色的夜里，倪阳州声音轻缓：
“你知道吗，我其实挺怕的。”
“怕一个人。”
“怕环境陌生，怕事情艰难，怕轻易丧命。”
“可是每次幸好都还有你在。”
“所以，如果这些是恐惧是遇到你的代价，我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些考验与痛苦。”
“不管是哪个你。”
“什么时候的你。”
“每一个世界的你。”
“每一个你。”
“……只要是你。”
ooc通知虽迟但到，倪阳州用掉了最后一次重度惩罚的机会，电击的麻木让他浑身颤抖，倪阳州抖着手掰正颜琮之的脸，对着那双盛不住泪的眼睛回吻了下去。
青年的气音还带着笑意，他对爱人做着最后的告别，颜琮之怔愣着眼睛，听到传入耳中那等了许久的三个字。
“我爱你。”
……
最后一章题目逐字亮起：
“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缘深命薄。”
午夜的钟摆荡碎了沉默的空气，悠扬的报时声缓缓响起，颜琮之搂着爱人的尸体睡在床上，逐渐没了声息。
别墅外，按照约定而来的吕正不顾司机的诧异眼神，忍不住捂着脸在车里号啕大哭。
客厅里，还不知道早就被托孤了的咪咪正叼着老鼠玩具路过钟表，它随着声音歪过头，只看见那小小的铜制圆片一左一右不知疲倦地晃来晃去。
黑夜过去，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