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想起那日御花园的海棠树下,他眼睁睁看着云洛曦将萧霁言抵在树干上亲吻时,手中的锦帕差点被撕成两半。
他本该高兴的,她又做了错事,以后他可以更好拿捏他,就算以后他提更过分的要求,她也会答应。可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却让他指尖发颤,连假山石划破掌心都未察觉。
回府后,他砸碎了梳妆台上所有胭脂水粉。
铜镜里映出他通红的眼睛:“萧霁言那个贱人!也配......”
说到这里他却愣住了。
他对她只有利用,她亲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捏着这个把柄,以后她再想娶他或者做点其他的事,她都只能乖乖听他的要求。
这两年来,他一步步控制着她的情绪,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程度,毫不夸张地说,说她是他养熟的一条狗都不为过。
可是,她不仅摔了送给他的玉佩,而且当着他的面亲了其他男人,发现他看到了,她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他以为,是那天他在众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而且之前她每次想跟他亲密一番都被拒绝,她才会这样。
贴身小厮也说宣王爷只是一时糊涂,她心里喜欢的人始终是自己。
要不是她爱重于他,凭借着她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可是她没有,在他说他想被用心对待后,两年来她就有什么好东西都送到他府上,宫里皇子没有的好布料好首饰他都有。
甚至每月都会给他一千两银票,让他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必委屈自己。
他厌恶云洛曦的纨绔和不学无术,可这两年来,那人为他爬墙摘过玉兰,寒冬跪在雪地里求他原谅,甚至当众说过“愿和如璋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炽烈的偏爱,他坚信她爱他入骨。
可他等了两天,她都没有来哄他。
那两天的日子比他想象的更难熬。
没有每日准时送到的珍奇玩意,没有变着花样讨他欢心的情诗,连院子里的海棠树都显得寂寥。
那本是云洛曦亲手栽下,说“如璋如花”的见证。
直到静王爷登门,带来“云洛曦移情萧质子”的消息。
烛光下,二皇女兴奋地描绘着未来:“等她彻底惹怒皇上,那个位置就是我的!到时候如璋就是凤君......”
宋如璋温顺地依偎在云月婉怀中,心底却泛起诡异的空虚。
他本该欢喜的。
云月婉比云洛曦更乖巧懂事,事事以他为先,而且她喜爱梳妆打扮,比男子更注重容貌。她跟云洛曦不同,跟他在一起时没有大女子主义,对她依赖顺从,完全没有女主外男主内的思想。
他曾经试探过,为何天下以女子为尊,明明男子各方面都不比女子差,照样可以上场杀敌,治国安邦。
她当时的回答他现在还记得。
所以,他周旋在两个皇女之间,势要为自己的未来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母亲和姐姐不是看不起他是男儿身吗?
虽然当时听到云洛曦看上萧霁言时难免有些失落,毕竟谁不喜欢好看又位高权重的异性对自己献殷勤,可是以后不用再想办法应付云洛曦,只需要把全部心思放在云月婉身上,对他未来一事更多的是好处。
他也就放下了那点惆怅。
可今日,云月婉来找他说三皇女重得圣宠,还是云洛曦亲手促成的,他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
原本以为云洛曦要娶萧国质子,除了静王云月婉,再无其他合适的储君人选,她当未来皇太女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三皇女此时入了皇帝的眼,局势突变,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听闻云洛曦要来游湖,她们就直接跟了上来。
可在看到云洛曦保护般将萧霁言护在身后的动作,宋如璋精心描绘的秀眉狠狠拧起。
今日特意穿了云洛曦最爱的月白锦袍,可那人的目光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
他不信她这么短时间会移情别恋,唯一的解释就是云洛曦想利用萧霁言气他。
宋如璋捏了捏掌心,快速与宋月婉对视一眼后泫然欲泣地看向云洛曦。
“王爷。”他上前盈盈一拜,声音比池水还柔三分,“几日不见,王爷看着消减了几分,你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宋公子。”云洛曦连忙后退两三步,“我们俩不熟,没必要这么关心本王,会让人误会的。”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宋如璋脸上。
曾经云洛曦翻墙进他闺阁时,他总用这话斥责,如今角色倒转,难堪得他眼眶发热。
宋如璋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他咬着唇,眼中泛起水光:“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
她扬了扬下巴看向云月婉和后面那群小姐公子,“本王刚才的意思你们都听懂了吗?要是听懂了,找个人和这位宋公子说一下,本王还有要事,你们别打扰我。”
后面十数位小姐公子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本来看到宣王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保护其他男子,她们就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京城里谁不知宣王这两年对宋家公子的示好有多疯狂?
可她们刚刚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宣王爷竟然说她和宋公子不熟?
云月婉见状立刻上前:“皇姐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你们之间关系不错,朋友之间就算闹了别扭好好说开就可以了,何必说这般伤人的话?
“二妹妹。”云洛曦似笑非笑地扫过两人交叠的衣袖,“你与宋公子这般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
“皇姐说笑了,妹妹只是……”
“本王没兴趣听。”云洛曦转身牵起萧霁言的手,“霁言,我们约会去。”
萧霁言被她拉着往前,余光瞥见宋如璋摇摇欲坠的身影,唇角微微一勾,“王爷当真这样离开,不过去安慰?\"
云洛曦噗嗤笑出声来,“霁言吃醋了?”
“自作多情!”萧霁言耳尖泛红,却没挣开她的手。
云月婉见云洛曦要走,眼底冷光一闪,“皇姐且慢!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不如一同乘船游玩可好?”
云洛曦挑眉:“本王租的画舫不大,容不下这么多人。”
“皇姐说笑了,”云月婉环视四周,故意提高声音道,“这西液池上最大的画舫就是皇姐租的这艘,足够容纳我们所有人了。”
众人看了眼云洛曦她们要去的方向,正是西液池边上停靠的最大的两层画舫,“宣王爷的画舫确实最是宽敞。\"
“对啊,订了好几天了,我之前来游湖的时候想要租借却被拒绝,说是租出去了,但是这几天都没有人上船游玩,应该是宣王租了吧。”
西液池荷花盛开最好看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原主之前早就想和宋如璋一起游玩,一次性租借了七天,所以就算她前几天没来,这最大的画舫别人也只能看不能用。
谁不知宣王爷只有在宋公子面前才好说话?
云月婉见云洛曦不为所动,心底不禁有些恼怒,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体贴周到的模样,“皇姐,萧公子第一次出来游玩,也该让他多认识些人。再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全是为了云洛曦着想,“你们这两年的情谊总归不是假的,有些事总要说清楚才好。别伤了人家公子的心。”
宋如璋适时地上前一步,“王爷,你当真...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萧霁言冷眼看着这一幕,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云洛曦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侧头对着萧霁言眨了眨眼。
“行吧,”云洛曦终于松口,“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惹是生非...…”她目光扫过众人,“别怪本王不客气。”
众人登船后,云洛曦特意拉着萧霁言站在船头赏荷。
夏风拂过,掀起两人衣袂交缠,远远望去宛若一对璧人。
宋如璋站在不远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忽然上前,柔声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洛曦闻言,眉头微蹙,“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宋如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指尖微微发颤,“王爷当真要这般绝情?”
云洛曦眼底带着戏谑,那信封上熟悉的火漆印确实是原主常用。她安抚地对萧霁言笑了笑,“霁言稍等本王一下可好?本王先去处理一些麻烦事。”
她说,他是麻烦事。
宋如璋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听错了。
人怎么能见异思迁至此?
听到她要单独和其他男人说话,萧霁言的神情倏地露出了一丝委屈。
见美男如此,云洛曦心中隐隐得意,这都会跟自己撒娇了,怎么不算进步呢?
“你不同意的话本王就不去了,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萧霁言瞥了脸色难看的宋如璋一眼,唇角弧度微不可见,“我又没说什么,既然有话要说清楚那去一次也无妨,希望王爷不会让我失望。”
云洛曦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两人来到画舫二层的僻静处,湖风拂过,吹起宋如璋鬓边一缕碎发。
他用从未有过的眼神静静看向云洛曦,忽而惨然一笑,“王爷可还记得半个月前对如璋说过什么?”
云洛曦目光微闪,半个月前两人闹小脾气,原主怎么哄也哄不好,她去珍宝阁挑了很多金银首饰让人送进宋府,还有一封信。
她瞟了眼他手上的信笺,无语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宋如璋给原主喂了什么迷魂汤。信中全是深情缱绻之词,甚至还有点露骨。
想到自己此刻就是原主,她更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干咳一声,板着脸强装镇定,“自然记得,信里面的话你都看懂了吗?”
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宋如璋愣了一下,脸颊瞬间染上薄红,“嗯。”
“不,你没有看懂。”云洛曦一本正经。
“什么?”
“看你这个反应就知道你没有看懂,”她失望地叹了口气,“你把信打开吧,本王不说,你怕是一辈子都琢磨不出来。”
听到这话,宋如璋有一瞬的欣喜,他疑惑地展开信笺,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显露出来,他刚想要再仔细看一遍,云洛曦那只蓄势待发的手快如闪电,一把从他手中把信夺过。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唰唰唰……”的声音响起,云洛曦足足撕了十几下,白纸快要被她撕成渣。
“王爷,你这是何意?”宋如璋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抓。
云洛曦的手高高一扬,碎屑随着风全部扬飞了出去,转眼间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
她转头看向脸色变化莫测的宋如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被珍惜的东西当然没必要存在不是吗?”
幸好原主只写过这么一封露骨的信,不然她高低得潜进宋府做一回小偷。
“你……你怎能如此?”他声音颤抖,眼眶泛红,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被气的,不过云洛曦一点都不关心就是了。
“为何不能?本王以前是给你脸了,才会让你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这就算了,你还做了什么,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你……”宋如璋有那么一瞬变了脸色,可他仔细回忆,笃定没有在云洛曦面前露过破绽。
他还想解释什么,可云洛曦再也没有耐心听,她要去找她的小可爱去。
另一边,萧霁言被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小姐、公子团团围住。
“萧质子好手段啊。”身着蓝色纱衣的公子冷笑道,“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让宣王爷转了性。”
“就是!”旁边绿衣少年撇嘴,“宣王爷从前对如璋哥哥多好,每日嘘寒问暖不说,连南海珍珠都是成匣地送。”
“哼,可惜要论勾引人的本事,没有人比得上萧质子。”青衫男子意有所指地扫过萧霁言的身高,“要不然,凭着他这粗犷外形,如果不用些手段,哪个女子会喜欢比自己高那么多的男子?”
“就是!”太仆寺卿的公子捏着绢帕冷笑,“王爷为宋公子栽的海棠树还在宋府开着呢,转眼就被某些人截了胡。”
“诸位若有疑问,不妨直接去问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