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押四人,是用四辆囚车运来的。近至公审台前,四人被拖下车,跪于台下,一字排开。
其中三人,身穿囚服,头戴黑布套,脖子上戴着枷锁,手脚皆被腕口粗的铁链捆绑,明显为重刑犯。
看不清脸容,不知身份,诸人的注意力,自然落在了这几个重刑犯的身材上,再一分辨,当中两人的手脚绵软无力,完全靠捕快拖行,显然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剩下一人,既未戴头套,亦未着囚服,那张脸容,倒是令人吃了一惊!
因为陆续有人认了出来,竟是京兆府的书办林阜!
竟是,方才穆青澄审出来的游医林陵的兄弟林阜!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穆青澄冷沉的眸子,一一扫过四人,最终定格于林阜脸上。
陆询拍下惊堂木,衙役高喊“肃静”!
江战参拜了皇帝和太后,随后面对公审台上的宋纾余和穆青澄,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见过穆师爷!”
宋纾余颔首:“江捕头,衙门发生了何事?”
“禀大人,半个时辰之前,林书办突然回衙,前往南监,会见在押的重刑犯,声称奉穆师爷之命,要让这几位在补充的认罪文书上画押签字,且还带来了四个汉子,说是他在京城购置了宅院,雇人来搬他的行礼。”
说到此处,江战觑眼,偷睨穆青澄,委婉的暗示道:“卑职询问林书办何时见过穆师爷,林书办说,昨夜他去中山王府找了穆师爷,解释了他这几日休沐和旷职的事情,然后穆师爷交待他今日回衙门办差。但……但卑职想到那夜穆师爷说过的话,并未完全相信林书办,遣人暗里盯着那四个汉子,并亲自陪着林书办去南监。”
“不料,那四人竟然意图纵火,在衙门里制造混乱,为林书办争取时间,而林书办去南监是为了下毒!”
江战既羞愧,又觉庆幸,“幸好大人英明神武,在死牢里提前安排了擅毒的暗卫,及时发现端倪,避免了这场祸事!但,那四人被拿下后,均已服毒,当场死亡!现今,段捕头留衙驻守,卑职将重刑犯悉数押解来此,请大人定夺!”
听明原委后,诸人神色震惊且复杂。
如今才知道,宋纾余像是活了五百年的猴子,脑子里全是算计和城府,但偏偏这般精明的人,所统领的京兆府,竟也会出现叛徒?
但观宋纾余,那张带着战损的俊容,并未有丝毫情绪上的变化,淡然又无谓,仿佛江战带来的消息,根本不值一提。
包括穆青澄,仍旧一脸从容沉静的样子。
她开口问道:“服毒自尽的四具尸体,安置在了何处?”
“南监停尸房。”江战回道:“他们是提前把毒丸藏在了舌根下面,行迹败露后,直接自尽的。当时,段捕头和一众捕快在场,亲眼所见。”
穆青澄略一思量,吩咐道:“派人把尸体运过来。”
“是!”
江战应下,遣随行的捕快即刻回衙运尸。
穆青澄的注意力,再度落回到林阜,对视了几息后,她命江战把林阜押上公审台。
江战照做。
穆青澄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林阜,而后侧目,莫名地又看了眼宋纾余,在宋纾余无辜的目光中,她清了清嗓子,道:“江捕头,动手。”
江战一愣,没听明白穆青澄的意思。
穆青澄抿唇,只能把话说透,“这人易容了,不是林书办,应是林书办的兄长,游医林陵。”
江战满眼错愕,“什么?”
不止江战,这一消息,跌破了无数人的眼睛!
江战连忙取出塞犯人嘴巴的布巾,按在“林阜”脸上一顿猛擦,因为没有水,纯粹是干擦,加上他力道不小,疼得“林阜”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连续擦了半刻钟,才总算把易容膏卸干净了,虽然皮肤被凌虐成了红色,但真实的容貌现于人前,赫然是一个不同于林阜,却与林阜有五六分相像的年长男子!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刻,诸人有了个共识,穆青澄和宋纾余一样聪明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穆青澄完全不在意旁人对她的评价,她询问林陵:“林书办是生是死?现在何处?”
“原来你就是穆师爷。”林陵仰头,定定望着穆青澄,目光里有钦佩,亦有猜疑,“草民确是林陵,可穆师爷是如何认出来的?分明直到刚刚,你们京兆府的人,都把草民当作了林阜,无一人发现异常。”
不止林陵,所有人都好奇不已,就连不形于色的皇帝眼中,都露出了几分兴味。
然,穆青澄却难以作答。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赧然之色,甚至求救似的给宋纾余递了个眼神。
她猜测,以宋纾余敏锐的醋劲儿,早就发现了林书办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