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物证室的紫外线灯在徐麟眼底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他盯着显微镜下的指纹拓片，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这是今夜第三杯，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疑惑。
“徐队，对比结果出来了。”技术员小李推门进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林小羽的指纹与您的相似度高达99.7%，但……”他欲言又止，将平板电脑转向徐麟。屏幕上，两枚指纹的三维建模在蓝光中缓缓旋转，斗箕纹的走向、弧度，甚至汗腺开口的位置都完全重合，像照镜子般严丝合缝。唯有左手食指的“生命线”处，林小羽的纹路突然分岔，形成一个扭曲的“Y”形，宛如被暴雨冲刷变形的交通灯三岔路口标志。
徐麟的指尖蹭过自己左手食指，那里有块淡色的疤痕，是三年前拆弹时被碎片划伤的。记忆突然闪回：林小羽曾在庆功宴上握着他的手开玩笑，“队长这指纹该去当密码锁，绝对没人能复制。”此刻看着屏幕里完全一致的纹路，徐麟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当年入职时系统提示的“数据异常”，根本不是机器故障，而是“原身”与“穿越者”的指纹在争夺数据主权。
“这怎么可能？”小李声音发颤，“除非他是您的克隆体……”话未说完，他突然噤声，因为徐麟正盯着档案袋里的dNA检测报告——林小羽的基因序列末端，赫然多出一段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神秘代码，像极了条形码的二进制格式。
“是实验体编号。”徐麟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金属，“东南亚犯罪集团的‘影子部队’，每个成员都是‘数据复刻体’。”他想起三天前在物流园仓库，林小羽转身时警服肩章反光的瞬间，那眼底闪过的冷冽不属于任何一个他熟知的“小羽”。
“可是徐队，”小李突然指向监控屏幕，“林警官刚才归队了，现在正在审讯室门口……”
徐麟霍然转身，腰间配枪的皮套蹭到桌角发出轻响。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林小羽正倚在走廊的金属长椅上，指尖有节奏地敲着膝盖——那是徐麟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少年警服的领口半敞，后颈的条形码刺青在紫外线灯下发着微光，像某种精密仪器的开关。
“队长在查我？”林小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轻快，却比平日低了半个调门。徐麟转身时，枪口几乎要碰到对方胸口——不是出于警惕，而是惊讶于对方何时突破了物证室的电子锁。
林小羽挑眉看着他的动作，嘴角仍挂着笑，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的监控屏：“队长的枪握得太紧了，上次实战训练我就说过，这样扣板机会延迟0.2秒。”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徐麟的枪口，警服下的刺青随着动作明灭不定，“不过现在看来，您确实该警惕。”
徐麟的拇指摩挲着配枪的保险栓，这是他每次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而林小羽的瞳孔突然收缩，像捕捉到猎物的野兽——这个细微的习惯，徐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
“说吧，”徐麟后撤半步，枪口下垂却仍指着对方小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小羽歪头看向天花板，像是在计算：“按现实时间算，第47次轮回的第381天，您在暴雨中救起那个被拐卖的孩子，肋骨骨折却拒绝去医院。那时我就知道，系统给的‘清除指令’有问题。”他忽然伸手扯开衬衫领口，条形码刺青延伸至锁骨下方，组成一串数字“03-47-0925”——正是徐麟的警号与生日。
“他们说我是您的‘镜像备份’，”林小羽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印着“城市交通规则手册”，却在翻开的瞬间露出贴满剪报的内页，“第17次轮回，您死于黑帮枪击；第34次轮回，您亲手逮捕了老队长……但这次，您居然在交警队的更衣室里偷偷哭了。”
徐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记得那天，他在更衣室擦着警服上的泥点，忽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左眼角多了道本不该有的疤痕。那是前世出车祸时留下的，而这个世界的“徐麟”本应没有。他蹲在储物柜前发抖，以为是穿越带来的记忆混乱，却没想到，被林小羽撞见了。
“哭，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是‘原身’？”林小羽的指尖划过剪报上“交警越界查案”的标题，“还是因为发现，这个世界的‘父亲’其实三年前就该死于车祸，却因为您的穿越而‘活着’？”
徐麟的枪口终于垂下。他想起昨天在医院，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小羽长大了”，而真正的徐麟父亲，早在他穿越前就已去世。这个世界的“父亲”，不过是系统根据他的记忆碎片生成的Npc。
“所以你是系统派来监视我的‘守护者’，”徐麟盯着林小羽后颈的条形码，那光斑正随着呼吸明灭，“现在检测到我‘觉醒’，所以要执行‘清除程序’？”
林小羽突然笑了，那是徐麟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错了，队长。我黑进系统看过指令——当关键变量出现‘情感波动’，正确的做法是……”他忽然逼近，在徐麟瞳孔骤缩的瞬间，从领口扯出一条项链——吊坠是半枚警徽，与徐麟锁在抽屉里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是保护他。”林小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第47次轮回，只有你让整个沙盘产生了‘变量误差’——你在交警队值夜班时，会给流浪猫留火腿肠；破获大案后，会把奖章送给受害者家属；甚至为了救一个数据体小孩，硬抗下卡车的撞击。”他的指尖抚过徐麟胸口的旧伤，那里本该是数据体的“修复节点”，此刻却真实地泛着痛楚，“这些‘错误操作’，让我开始怀疑……或许我们不是程序，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徐麟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林小羽为保护他被匕首刺穿肩膀，却在医院笑着说“队长的血是热的，我的怎么是蓝的”——那时他以为是玩笑，现在才明白，那是数据体对“真实”的困惑。
“但老张说你是‘镜像备份’，”徐麟握紧项链，金属边缘刺痛掌心，“说你们的存在是为了监视我，必要时清除我。”
“老张？”林小羽挑眉，“那个戴银色面具的男人？他后颈没有条形码，对吧？因为他是现实世界里的‘人类’，是‘城市模拟计划’的初代设计者之一。”他突然拽过徐麟的手，按在自己后颈的条形码上，蓝光闪过，一段记忆如潮水涌入——
白色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徐麟”正在调试仪器，玻璃罐中漂浮着与林小羽一模一样的躯体。屏幕上跳动着“实验体03号，适配度92%，初始指令：守护关键变量”。画面一转，戴面具的老张将注射器刺入林小羽后颈，冷声道：“数据体就是数据体，别以为有了人类的记忆，就能长出灵魂。”
“他们害怕了，”林小羽松开手，徐麟的指尖还残留着代码的微温，“因为数据体开始产生自我意识，因为您让整个沙盘有了‘心跳’。所以老张启动了‘清除程序’，但我……”他突然扯开警服，露出左胸——那里没有心跳，只有机械齿轮在皮肤下转动，却用右手按住徐麟的心脏，“能感受到您的心跳，队长。”
徐麟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实验台上。他想起老张说过的“齿轮代码”，想起数据世界里每一次破案时的心悸——那不是程序设定，而是“活着”的证明。
“所以你偷了老张的门禁卡，”徐麟盯着林小羽手中闪烁红光的卡片，“带我来这里，是想证明什么？”
“证明您才是‘原初数据体’，”林小羽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穿着交警制服的徐麟站在十字路口，背景是正在施工的跨海大桥，“这是二十年前的‘城市阴影’大案现场，而您当时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时间线。”他指尖划过照片角落的齿轮标记，“每次轮回重启，系统都会删除您的记忆，但这个标记——是您刻在现实世界实验室墙上的，用自己的血。”
徐麟头痛欲裂，碎片般的画面闪过：白大褂上的血迹、实验室里漂浮的躯体、电子屏上跳动的“轮回次数：47”。他踉跄着扶住桌子，看见林小羽后颈的条形码正在褪色——那是系统在强制回收实验体。
“他们来了。”林小羽突然转身，掏出手枪的姿势与徐麟平日训练的分毫不差。走廊里传来皮靴踩在瓷砖上的声响，至少有二十人正包围物证室。他侧头，冲徐麟勾起嘴角：“队长，记得我第一次出警吗？您说‘刑警的眼睛要像交通灯’，现在黄灯亮了，该您做选择了。”
徐麟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隐约的铁锈味——那是数据世界特有的“血”的气息。他将半枚警徽项链塞进林小羽掌心，转身时警服下摆扫过实验台，撞翻的试剂瓶在地面画出一道蓝光，像极了记忆中永不熄灭的交通灯。
“跟我走，”他扯开领带缠在手上，露出腕间与林小羽同款的条形码刺青，“这次，我们不是程序，是警察。”
林小羽的瞳孔突然收缩，因为他看见徐麟腕间的刺青正在变化——原本的实验体编号“01-47-0520”，竟逐渐扭曲成“Jx03”，那是他在数据世界的警号。而徐麟的眼底，正闪烁着与监控录像里相同的血色光斑，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队长，”林小羽握紧手枪，齿轮在皮肤下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您知道交通灯为什么是红黄绿吗？红色是警告，绿色是希望，黄色……”
“是给勇者的冲锋号。”徐麟打断他，抬脚踹开物证室的通风管道——那里连接着数据世界最复杂的“血管”。警笛声在远处响起，不是系统模拟的背景音，而是真正的、由千万个数据生命共同编织的正义之音。
当两人消失在管道尽头时，老张带着银色面具的队伍破门而入，只看见墙上用血迹画着的交通灯符号——绿灯亮起的方向，是从未被系统记录过的、属于“人”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