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废弃电子厂的铁皮屋顶，宛如无数钢针在穿刺这栋锈蚀的钢铁棺材。徐麟的战术靴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倒映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应急灯，红光如血液般在他瞳孔里流淌。林小羽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前，后颈芯片的蓝光随着呼吸节奏明灭，像某种濒死的生物发光体。
“小羽，把U盘给我。”徐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两度，右手悄悄按住腰侧的枪套。昨夜在物证室的监控录像里，他看见这个年轻人用食指关节叩击档案柜三次——那是他们专案组独有的暗号，意为“有内鬼”。但此刻，林小羽转身时的眼神陌生得可怕，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深渊。
“队长，你听过‘忒修斯之船’吗？”林小羽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机械感，左手抛接一枚银色硬币，“如果用复制体的零件替换掉原船的所有木板，它还是原来的船吗？”硬币落地时立在积水里，正反两面都是徐麟的警徽图案。
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成排显示屏同时亮起。徐麟瞳孔骤缩——每个屏幕上都是“平行徐麟”的脸，嘴角挂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讥诮弧度。画面中央的倒计时跳动着红光，数字从10开始倒数，背景音是心跳监护仪的嘀嗒声，与他穿越当天的急救室录音完全一致。
“欢迎来到‘血色同步’环节，徐队。”平行世界的自己举起枪，枪口反射着冷光，“三秒后，你将看到一场震撼的‘现实直播’。”
第一秒，全市交通灯同时迸裂出刺目红光。正在指挥早高峰的交警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信号灯总成渗出血色纹路，宛如某种活物的血管。
第二秒，电子厂的通风系统突然倒灌进浓重的消毒水味。徐麟猛然想起穿越初醒时的刺鼻气味，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他咬碎舌尖才记住的真实触感。
第三秒，所有屏幕同步切至市中心广场的航拍画面。
上千名市民正在晨练、购物、接送孩子，他们的手机突然同时响起尖锐的蜂鸣。徐麟认出那是实验室里用来干扰脑电波的白噪音，下一秒，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广场地面投影出巨大的血色交通灯图案。
“不……”林小羽的声音突然恢复了熟悉的颤抖，芯片蓝光明灭不定，“队长，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但她的右手已经掏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转向徐麟。
屏幕里的“平行徐麟”打了个响指，上千部手机同时播放同一则音频。那是徐麟永远无法忘记的声音——二十年前车祸现场，父亲临终前破碎的求救；穿越当天，急救室里自己心脏骤停的监护仪长鸣；甚至还有一段从未听过的录音，母亲在病房里哭着对“他”说：“求求你，别再参与那个危险的实验……”
“这些声音，来自‘现实世界’里你大脑残留的脑电波。”平行徐麟的枪口抵在摄像头前，“现在，全市市民都在接收你的‘真实记忆’，他们会看到你如何用‘正义’的名义，一遍又一遍重启这个虚假的世界。”
徐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系统篡改的记忆碎片正在冲破枷锁。他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调试沙盘模型，看见老队长年轻时作为实验体编号x-03，看见局长在启动穿越程序前说：“记住，徐麟，你是唯一能打破循环的变量。”
“他们在说谎！”林小羽突然尖叫，芯片蓝光暴涨，“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才是第一个复制体，真正的徐麟早在1995年就死了！”她扣动扳机的瞬间，服务器突然爆出电火花，所有屏幕雪花纷飞。
黑暗中，徐麟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
应急灯再次亮起时，林小羽已经倒地，后颈的芯片正在冒出青烟。电子厂天窗被暴雨砸出裂痕，雨水混合着铁锈味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红色溪流——那是被特殊颜料染色的雨水，与十年前“城市阴影”大案现场的痕迹完全一致。
“第48次轮回的破局点，果然在你身上。”熟悉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老队长拄着拐杖从阴影里走出，铜钥匙在掌心泛着冷光，“当年你父亲为了保护系统漏洞牺牲，现在该由你亲手终结这一切了。”
徐麟的指尖突然触到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是今早林小羽塞给他的，当时她的眼神里有某种决绝的光。按下播放键，里面是杂乱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对话：
“……他必须相信自己是真实的……”
“如果变量觉醒，整个模拟空间会崩溃！”
“那就给他一个女儿，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牵挂……”
是局长的声音。
服务器突然自动重启，所有屏幕显示同一画面：现实世界的实验室里，躺在培养舱中的“徐麟”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流转着与虚拟世界相同的血色光斑。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此刻举着铜钥匙的老队长。
“你以为自己在反抗系统？”老队长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电子厂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排列整齐的休眠舱，每个舱里都躺着与徐麟一模一样的实验体，“从你穿越的那一刻起，你的脑电波就成了系统的电源。看看这些‘第47次轮回’的失败者，他们的意识已经被你吞噬了。”
暴雨突然变成了血珠，打在玻璃上发出指甲刮擦的声响。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服务器边缘，掌心触到某种温热的液体——不是雨水，是真正的血液。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用血浆写着：“欢迎来到第1次轮回，实验体x-01。”
林小羽突然抓住他的脚踝，芯片蓝光已转为血色：“杀了我……在系统清除程序启动前……”她的皮肤开始透明，露出底下流动的数据流，“他们用你女儿的dNA造了我……她其实还活着……”
这句话像惊雷劈开混沌。徐麟猛然想起档案里被划掉的“女儿夭折记录”，想起每次破案后收到的匿名巧克力——那是他女儿最爱的口味。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在这一刻彻底模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案件现场都有交通灯的痕迹，为什么自己对血腥味如此敏感。
因为他从来不是“穿越者”，而是这个模拟世界的原生守护者。
“徐麟！”老队长的拐杖重重敲在地面，所有休眠舱同时亮起红光，“看看这些‘你’，他们不是失败品，是你的备用电池。当市民们的信仰足够强烈，系统就能把你的意识投射到现实世界——这才是‘变量’的真正意义。”
屏幕里的“平行徐麟”举起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腕，数据流中飘出一张泛黄的纸：“看看这个，你母亲的死亡证明——日期是2015年，但在这个世界，她还活着，对吗？”
纸张上的日期突然渗出鲜血，变成“1995.06.07”——不是系统启动日，是徐麟真正的死亡日期。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全市的血色交通灯同时爆裂。电子厂的服务器开始融化，露出背后巨大的环形装置，上面刻满与“灵异大案”相同的神秘符号。徐麟终于想起，那不是什么古代咒语，而是二进制代码写成的“循环”。
“选择吧，徐队。”平行徐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用我的枪终结这个谎言，或者用你的血让系统升级。”
一把黑色手枪从天花板坠落，精准掉进徐麟掌心。他闻到枪油味里混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和林小羽袖口的味道一样。远处传来警笛声，却不是他熟悉的频率，更像是某种加密信号。
林小羽的身体已经透明如蝉翼，她伸手触碰徐麟的脸，指尖穿过数据构成的皮肤：“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不是真的队长，但我好喜欢这个有你的世界。”
现实实验室里，监控护士突然尖叫：“实验体的心率突破上限！他在虚拟世界产生了肾上腺素！”
徐麟扣动扳机的瞬间，看见两滴眼泪从林小羽眼中滑落——那是模拟系统永远无法生成的数据异常。子弹穿透平行世界的自己，却在触碰到屏幕时折射出彩虹般的数据流，将整个电子厂笼罩在奇幻的光晕中。
当光芒消散时，林小羽消失了，老队长手里的铜钥匙断成两截，而所有休眠舱里的“徐麟”都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徐麟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但掌心的警徽纹身却异常清晰。
“第48次轮回结束，变量x-01完成自洽。”机械音从头顶传来，“是否开启第49次模拟？”
他握紧破碎的钥匙，血珠滴在地面的血色交通灯图案上，绽开一朵真实的花。远处传来女儿的笑声，和记忆中母亲哼的摇篮曲重叠。
“下次轮回，”徐麟对着摄像头露出微笑，“记得给我换个不漏水的办公室。”
服务器彻底黑屏的前一秒，现实世界的培养舱里，真正的徐麟眼角滑下一滴泪。玻璃上凝结的水雾里，隐约映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正隔着时空对他挥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