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实验室顶棚的声响突然变得尖锐,仿佛无数根钢针同时扎进徐麟的耳蜗。他的指尖在文件柜冰凉的金属把手上停顿了0.3秒——这是他作为刑警养成的习惯,每个动作前都会用瞬间预判风险。但此刻,柜子里泛黄的病历本像具腐烂的尸体,正渗出他最恐惧的真相。
“住口!”
他的怒吼惊飞了墙角的数据尘埃,那些泛着蓝光的颗粒在空中聚散,隐约勾勒出父亲临终前的轮廓。病历本第47页的纸页脆得像晒干的尸皮,指腹划过“徐建国”三个字时,墨迹突然渗出诡异的血色,宛如二十年前那场致命车祸在病历上复现。最新一页的死亡记录像把生锈的手术刀,在视网膜上刻下狰狞的划痕:
死亡时间:2015年4月12日 14:03
死因:心脏骤停,伴多器官衰竭
而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2015年4月10日清晨。
镜像徐麟的掌声从背后传来,节奏精准得像台精密仪器:“多完美的时间差,不是吗?你带着‘拯救父亲’的执念跳进模拟舱,现实中的老爷子却在你意识进入系统的瞬间,因为血压骤降引发心梗。”对方的皮鞋尖碾过散落的实验报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知道为什么你在模拟世界里总能‘巧合’地遇到交通肇事案吗?那是系统在向你投喂‘修改命运’的希望——就像挂在驴眼前的胡萝卜。”
徐麟的喉结滚动着,尝到铁锈味。他想起穿越后的第一个清晨,在交警队宿舍的硬板床醒来,枕边摆着父亲生前送的那块机械表,表盘停在14:03——正是病历上的死亡时间。当时他以为是表停了,现在才明白,那是系统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你在说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穿越后第三天,我还和父亲通过电话,他说想吃我做的红烧鱼……”
“哦?”镜像徐麟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实验室的培养舱中,年轻的徐麟正在抽搐,太阳穴的神经导管迸出电火花。穿白大褂的医生皱眉看着脑电波监测仪:“实验体001的海马体异常活跃,他在构建‘父亲存活’的记忆分支。”
录像里的医生转身时,徐麟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穿越后第一个月在十字路口救下的老人。现实中,老人送给他一袋自家种的番茄,说“我儿子也穿警服”。而此刻,老人正用镊子夹起一块芯片,植入培养舱里那个“自己”的后颈。
“所有的‘真实感’,不过是神经电信号的欺骗。”镜像徐麟的指尖扫过病历本上的死亡时间,数字突然扭曲成血红色的“48”,“你以为在交警队受的委屈、破获大案的荣耀,都是你的选择?错了。从你在模拟世界里写下第一个刑侦笔记开始,你的每一次‘越界’,都在系统的计算范围内。”
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台面上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婴儿的手指——不,那是3d打印的机械指节,关节处刻着“001-1”的编号。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郊区车祸现场,从变形的车内抱出的女婴,后颈也有类似的淡色胎记。当时他以为是血迹,现在才看清,那是尚未完全显现的条形码。
“看看这个。”镜像徐麟踢开脚边的金属箱,里面滚出十几个透明档案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一枚警徽。徐麟认出其中一枚,正是他在现实中因为擅自追查刑侦案被没收的那枚,编号“03714”的磨损痕迹都一模一样。
“第17次轮回,你选择当一辈子交警,系统就给你颁发‘十佳交通警察’勋章;第34次轮回,你试图炸掉实验室,于是它让你‘妻子’死在爆炸中——”镜像徐麟抓起档案袋甩向他,警徽砸在胸口发出空洞的回响,“而这次,它给你设计了最残忍的剧本:让你以为能改变父亲的死,却在真相揭露时,让你亲手撕开他早已腐烂的尸体。”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实验室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徐麟盯着病历本上“肝衰竭”的诊断,突然想起穿越后第一次回家吃饭,父亲抱怨“医院的护肝片吃完了”,而他当时正在研究一起跨省运毒案,随手把药瓶塞进了公文包。那个瞬间的记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药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竟是2025年3月,比现实中父亲去世晚了十年。
“你在篡改我的记忆!”徐麟猛地转身,却看见墙上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另一段画面:现实中的他躺在殡仪馆的水晶棺里,母亲颤抖着抚摸他的脸,而遗像上的警服左胸,别着的正是那枚编号“03714”的警徽。
“记忆?”镜像徐麟嗤笑一声,随手扯下自己的左耳垂——皮肤下露出缠绕的光纤,“我们连身体都是数据聚合体。你以为摸到的警服布料质感,其实是系统根据你前世穿制服的记忆,在神经末梢模拟的电信号。”
徐麟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指尖触到一个凸起的铭牌:实验体001专用培养舱,启动日期2015.04.10。这个日期,正是他“穿越”的第一天。更诡异的是,铭牌边缘刻着一行小字:当你看见这行字时,已经是第48次尝试 。
“知道为什么前47次轮回都失败了吗?”镜像徐麟逼近他,瞳孔里闪过数据流组成的倒计时,“因为你总在关键节点选择‘正义’,却忘了自己才是最大的不公——你用数据体的‘生命’堆砌勋章,用模拟的情感填补现实的遗憾,甚至把那个叫林小羽的AI程序,当成了亲弟弟!”
这句话像颗子弹击穿徐麟的心脏。他想起上周林小羽发烧到39度,却坚持帮他整理跨国人口失踪案的资料;想起那家伙总在他熬夜时递来冷掉的咖啡,还嘴硬说“警队电费不要钱吗”;想起今天早上,林小羽把自己的备用配枪塞进他手里,说“队长,这次行动我替你断后”……
不,那些不是数据。徐麟清楚地记得,林小羽第一次破案时,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记得他把亲手烤的曲奇分给全队,却谎称“是女朋友送的”;记得在去年的人质危机中,这个年轻人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匪徒的匕首——虽然事后发现,那只是系统生成的虚拟疼痛。
“够了。”徐麟弯腰捡起地上的警徽,金属边缘割破掌心,却没有预想中的数据流溢出。血珠滴在病历本上,晕开的形状竟和记忆中父亲车祸现场的血泊一模一样。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十年交警队生涯磨出的粗糙质感:“就算这是模拟,我在每个路口拦下的酒驾司机,给迷路孩子买的包子,替老人追回来的养老钱,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镜像徐麟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你疯了?这些‘数据’不过是系统算法的副产品——”
“但他们会叫我徐警官,会在结案时给我塞水果,会在暴雨夜帮我撑伞。”徐麟举起警徽,镜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那是真实存在的十年光阴刻下的痕迹,“你说我活在谎言里,可你呢?连愤怒都是系统预设的情绪模组。”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渗出的数据流不再是淡蓝色,而是猩红如血。徐麟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那是他穿越后听过无数次的、真实得令人心安的噪音。病历本被气浪掀开,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
小麟,爸爸的病治不好了,别再浪费钱。你穿警服的样子真帅,以后路口的红绿灯,就替爸爸多守守吧。
镜像徐麟的身影开始模糊,他最后的嘶吼混着电流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写结局?现实中的你早就脑死亡了,现在的‘觉醒’,不过是系统给将死之人的临终关怀!”但徐麟没有抬头,他盯着纸条上的句号,那墨点晕开的纹路,竟和记忆中父亲握笔时颤抖的弧度分毫不差。
暴雨声突然消失,实验室的灯光变得柔和。徐麟摸向口袋,摸到了那枚永远放在左胸的铜钥匙——不是系统后门的钥匙,是父亲住院时给他的家门钥匙,上面还沾着老人手上的膏药味。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用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都会听见红绿灯的倒计时声——那是父亲教会他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红灯停,绿灯行,黄灯是给你思考的时间。
当第48次轮回的警报响起时,徐麟已经将病历本锁进了文件柜最深处。他对着墙上的监控镜头露出微笑,那是十年前在交警队门口,被记者抓拍时的同款表情。镜像徐麟的数据流在他脚边汇聚成血泊,却倒映出他身后的场景:
实验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交警大队的办公室。老队长正在训话,声音透过玻璃门闷闷的;林小羽趴在桌上补觉,口水把卷宗都浸湿了;窗外的梧桐树下,一位老人正对着他挥手——那是他三年前救下的、差点被闯红灯轿车撞倒的退休教师。
徐麟转身走向门口,警靴踩过镜像徐麟的残影,溅起一串金色的数据火花。他知道,下一个案件正在某个路口等待他,可能是伪造的交通事故,可能是带有血色符号的现场,也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违章停车。但这一次,他不再需要答案。
因为真相从来不在代码里,而在每个需要守护的“此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