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大庆殿的殿内。
盛紘身着一袭深绿官袍,腰间玉带束得规整,头顶的展脚幞头却让他暗自犯怵。
那两边的长翅足足有一米二,他都怕跟旁边的比自己矮的同僚,一扭头就啪啪打他的脸啊。
他手里拿着笏板,随着大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好在本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规矩硬气,,读书人的腰杆子比较硬、上朝不需要跪拜,只需要拱手行九十度大礼就好了。
起身时,盛紘借着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优势,越过前排官员的乌纱帽顶,往殿中最高处望去。
看到了正中间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宋仁宗,看着约莫四十出头,鬓角的头发却有些白了,看他这个样,像是有点玩多、亏空的后遗症,黑眼袋,眼睛无神,气色不好,一双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神采。
忽然,龙椅上的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人都能听见。
“前些日子,江浙、两湖的奏报递上来,说乡间发现了蝗虫。诸位都清楚,一旦成了蝗灾,便是千里赤地,百姓颗粒无收。底下可有江浙籍贯,或是熟悉地方情形的官员?”
盛紘脑子里突然叮的一声。
【临时任务:助宋仁宗诞下子嗣,确保皇权后继有人。】
他偷眼再看那老皇帝。让他生孩子?
这不就到了自己出场露面的机会了,仁宗登基这些年,前后生了十六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公主,皇子一个没留住。
这到底是后宫阴私、道德的沦丧、,还是另有隐情?
他想的是很有可能是他有基因病、而且是传男不传女,说不好就是种子的质量不好。
再不然,会不会是有奸人在后宫动手脚,暗害皇嗣?
可转念一想,自己手里握着的底牌,要解决这事倒也不算难。
盛紘定了定神,手里拿着笏板,往左侧迈了一步,又往前挪了三四步,避开旁边官员的袍角,再次躬身行礼。
“臣,承直郎、新授尚书台职,盛紘。昨日刚从扬州抵达京都,在江南任过三年通判,略知地方蝗灾应对之法。”
“朕知道你。”宋仁宗抬了抬眼。
“看过你的奏折,写的一笔好字。你既在江南待过,便说说···”
话没说完,殿侧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话。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盛紘回头一看,是穿紫袍的韩奇、当朝宰相,正扶着笏板往前站了半步,花白的胡子抖了抖。
“老臣年轻时见过三次蝗灾。其实治蝗不难,只要在蝗虫还是幼虫、没长翅膀的时候,让百姓多养些鸭子、鹭鸶,这些水禽专吃蝗蝻,用不了半月就能除尽,成不了气候。陛下,比起蝗灾,老臣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启奏。”
宋仁宗坐在龙椅上,眼皮都没抬,显然早猜到他要说什么,声音冷了些。
“今日朝会,只议蝗虫之事、莫要节外生枝。”
“陛下!”韩琦却没退,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声调也高了些
“天生万物,皆有枝节。这蝗灾的枝节是粮食,而我朝的枝节,无非是皇室的繁衍与社稷的继承啊!”
“够了!”
宋仁宗摆了摆手。“你若是要说内帷之事、立储之事,可退朝后到书房来奏,不必在大殿之上喧哗!”
“陛下!”
“前日老臣求见,陛下与老臣谈孔孟古训。大前日求见,陛下又与老臣论书画。陛下,老臣实在心急如焚,顾不得什么朝堂体面了!”
龙椅上的宋仁宗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攥着龙椅扶手。
韩琦见状,索性乘胜追击。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皇嗣之事,比治蝗更急!陛下若是迟迟不能诞下皇子,不如早定主意,从宗室子弟中选一位品行端正者过继,立为皇储,也好安朝野之心啊!”
盛紘直接向前一步。
“臣以为,陛下正值盛年,并非无再生皇嗣之望!若能精心调养,待皇子降生再悉心培养,他日定能承继大统。臣手中恰有一稀世良方,可解陛下心头之忧!”
唰的一声,龙椅上的宋仁宗直接站了起来。
他双眼死死盯着阶下这个新上任的官员,稀世良方?解他心头之忧?
二十余年了。
自他二十三岁亲政那日起,子嗣之事就像块巨石压在心头。
后宫妃嫔并非无所出,可那些皇子,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出生不过三两日夭折,最长的也没熬过三岁。
也因为年轻时用力过猛,时不时的就会来个眩晕,太医诊治之后是用的 太多了。
他父皇真宗当年只有他一个皇子,到了他这里,竟然连一脉单传都做不到!
二十余年、即便是自己这么折腾,还是没有儿子、孩子一个个从身边离去,夜里梦回,总能听见婴儿啼哭,醒来却是满殿孤寂。
更让他憋闷的是朝堂非议。
他也是个那男人,这些大臣日日讨论都是他无后之事,每道奏折里都把国家问题的出现,扯到他没儿子的身上,就连下雨淹了百姓的房子,也要怪到他的头上。
他气啊,他是皇帝,却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谁让他真的生不出儿子。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韩大相公身旁的包大人转过身,他看着盛紘,花白的胡须气得直颤。
“陛下早年连丧幼子,痛彻心扉,你可知你口中良方二字的分量?若只是虚言惑上,你盛家上下,担得起这株连九族的后果吗?”
盛紘迎着包大人的怒视,再次躬身行礼。
“包大人息怒,陛下明鉴!如今朝堂既然已经议及过继宗室子弟,为何不能给陛下、给大宋最后一次机会?臣这秘方,并非妄自捏造、乃是臣幼时得一奇梦,梦中仙人亲授此方,言明他日可解宋室继嗣之忧。臣当年婚后三年无子,正是靠此方调养,才得两个儿子康健长大。”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望向宋仁宗。
“大丈夫立身天地间,自当忠君爱国、以忠孝为本。臣今日敢在大殿之上献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
若良方无效,臣甘愿领受欺君之罪,以颈血谢天下;如果陛下真能诞下康健皇子,那便是举国之幸、社稷之福!”
宋仁宗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手臂发颤。
二十多年来,多少方士、多少太医都让他失望,可眼前这个从扬州来的小官,眼里的坚定却像团火,烧得他已经死寂的心猛的又开始跳动了。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盛紘面前,他停下脚步。
“朕......能否信你这一次?”
盛紘直接抬头,与他的眼睛对视。
他的眼睛里没有畏缩,周身散发出的气度,居然压过了龙袍加身的帝王威仪。
四十多岁的宋仁宗被这眼神看得一怔,心底居然莫名的生出敬意。
就好像是天人下凡,浑身带着不凡仙气。
“臣愿以臣的性命担保,为陛下一试!”
“陛下不可!”
韩大相公急忙上前一步。
“若真有仙人庇佑,陛下二十年前便该有皇子了!这分明是狂徒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即刻断了念想,早下决断过继宗室子弟,以安社稷!”
宋仁宗看着一边是追随自己多年、句句为江山着想的老臣,一边是敢以全族作保、声称有秘方的新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握着天下权柄,却护不住一个个夭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