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紧跟在陆逊身后,穿过一片狼藉、仍在哄抢中的大厅边缘,眉头微皱。
“伯言,这地方像个迷宫。你那‘小东西’真能感应到他们藏在哪儿了?”
陆逊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而肯定。
“当然……他们没走远。就在……我们头顶。”
“头顶?”
孙权抬头,只看到绘制着星空、镶嵌着夜明珠的岩石穹顶。
话音未落,陆逊已停下脚步。
他微微仰头,那双被黑眼圈笼罩的眼睛里,墨绿色的幽光一闪而逝。
他并未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抬起枯瘦的右手,掌心向上,一股肉眼可见的、仿佛粘稠液体般的墨绿色气息瞬间凝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去。”
他唇间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那团墨绿气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撞上他们正上方的穹顶。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坚固的岩石,连同里面可能隐藏的金属支架,在触碰到墨绿气息的瞬间,竟如同烈阳下的积雪般迅速融化、腐蚀,形成一个边缘焦黑溃烂的大洞!
一道身影伴随着碎裂的石块,从破洞中狼狈落下,却在半空中灵巧地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正是元歌。
他脸色有些发白,抬头死死盯住陆逊,脸上那惯常的嬉笑早已收起,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
“……是你。”
从第一眼在茶馆外对视,元歌就知道这个看似颓废的东吴来客绝不简单,但他没料到,对方的手段如此诡异霸道,竟能轻易腐蚀穿透他精心加固的藏身之处!
陆逊缓缓放下手,墨绿色的气息在他周身缓缓流淌。
他面无表情,那双泛起诡异绿光的眼睛锁定元歌,声音干涩得像沙石摩擦。
“又见面了。省点力气……把那天跟着你的‘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元歌瞳孔微缩,心中明了对方果然是冲着西施来的。
他嘴角一扯,重新挂上那标志性的、却充满冷意的欠揍笑容,活动了一下十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无数近乎透明的丝线在他指间若隐若现。
“想要?呵……怕你……没这个资格!”
话音未落,他十指猛地张开,如同奏响杀戮的琴弦!
“嗖嗖嗖——!!” “嘎吱——!!” “咻——!!”
刹那间,整个大厅仿佛活了过来!
墙壁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弩箭孔,地砖弹起射出淬毒的飞镖,梁柱缝隙里疾射出细如牛毛的钢针,天花板上坠下布满尖刺的铁笼!
目标不仅笼罩了孙权和陆逊,甚至连大厅另一边还在疯狂哄抢的蜀军士兵和暴跳如雷的刘备,也一并纳入了攻击范围!
“哎哟我操!什么东西?!”
“有暗器!小心!”
“我的金子!别踩我的金子!”
“先保护财宝!把箱子盖起来!”
“盾牌!快举盾牌挡住这些箭!”
蜀军瞬间大乱,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结阵防御或寻找掩体,而是纷纷扑向自己抢到手的金银珠宝,用身体或随手抓到的器物去遮挡,场面滑稽又混乱。
刘备正试图从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士兵脚下抢回一个金碗,忽见箭雨袭来,吓得魂飞魄散,抱头往一个翻倒的紫檀木案几下钻,同时尖声大叫。
“护驾!快护驾!先保护孤!!”
一个正奋力把一串珍珠项链往脖子上缠的百夫长闻声,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
“保护个屁!刘缺德你消停点!没看见弟兄们正忙着保‘军饷’吗?!”
另一个士兵死死抱着一尊玉佛蹲在角落,对同伴喊。
“这边!这边缝隙小!暗器射不过来!快把金砖递给我藏这儿!”
“妈的,这飞刀差点扎穿我的银壶!”
“谁有工夫管那老家伙!君主没了大不了再立一个,这些宝贝没了可就真没了!”
“说得对!先顾好手里的东西!”
“哎哟!哪个王八蛋把毒镖踢到我这边来了?!”
刘备躲在案几下,听着士兵们肆无忌惮的呼喊,看着他们只顾财宝不顾自己死活,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绿了。
“反了!全都反了!孤回去要把你们统统……啊!”
一支流矢“哆”地钉在他脑袋旁边的案几腿上,吓得他把后半句狠话咽了回去。
另一边,孙权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暗器,也是头皮发麻。
他低吼一声,腰间双剑已然出鞘,寒光闪烁,同时身旁气劲涌动,又有两把似真似幻的剑影浮现,四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他和陆逊的弩箭、飞镖不断击飞、斩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他额角见汗,一边狼狈抵挡,一边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陆逊急喊。
“伯言!你别光站着啊!想想办法!这暗器也太多了!跟马蜂窝似的!唉,你往我这边靠靠!”
陆逊对周遭密集的破空声恍若未闻。
他只是微微蹙眉,似乎嫌这些机关暗器太吵。周身那粘稠的墨绿色气息骤然变得浓郁,仿佛深不见底的毒潭。
“雕虫小技……”
他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也敢与万丈毒渊……争辉煌?”
“嗡——!”
墨绿色的毒气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形成一个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毒雾区域。
那些疾射而来的金属暗器——无论是精钢弩箭、淬毒飞镖,还是精铁打造的飞刀袖箭——一进入这片毒雾,速度骤降,表面立刻浮现出斑驳的锈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脆弱、灰败。
“啪嗒……咔嚓……”
暗器纷纷失去力道坠落,有的甚至在半空中就碎裂成几截,仿佛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腐朽。
毒雾所过之处,连地面和附近的装饰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灰绿色。
“……金属,也怕剧毒腐蚀。”
陆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看向元歌。
元歌脸上的嬉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一丝冷汗从额角滑落。
“……够毒。不愧是玩毒的。”
陆逊向前缓缓踏出一步,毒雾随之移动,压迫感十足。
“第二遍。交出我要的东西。你是生意人,该知道怎么做划算。人财两空,还是破财……保命?”
元歌眼神闪烁,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他特有的狡黠和一丝孤注一掷。
“行啊!东西就在这府邸里,有本事……你自己找出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踩脚下某块地砖,同时袖中爆出一团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他所在的位置。
“又玩这套!”
孙权挥剑劈散几支慢悠悠飘过来的、已被腐蚀的箭杆,紧张地左右张望。
“人呢?跑哪儿去了?”
陆逊却摇了摇头,墨绿色的瞳孔在烟雾中似乎能视物。
“不……他还在原地。拙劣的障眼法。”
他对着白雾最浓郁的中心,看似随意地、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墨绿毒息,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入白雾!
“啧!”
一声带着惊诧的咂舌声响起,白雾猛地翻滚,元歌的身影极其狼狈地向侧后方急闪。
他原本站立处后面的墙壁,被那缕毒息击中,瞬间无声地融出一个碗口大、边缘滋滋作响、深不见底的窟窿!
元歌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腐蚀的墙壁,又看向陆逊。
“你怎么看破的?!”
他的匿踪术极少失手。
陆逊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再次冰冷地重复。
“东西。”
“说了,自己拿!”
元歌眼中狠色一闪,知道不能力敌,果断再次牵动丝线。他脚下的一块地板突然向下翻转,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在坠入洞口前,元歌甚至还有闲心对孙权和陆逊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挂起那气死人的欠揍笑容。
“拜拜了您二位!府里的东西,喜欢什么随便拿!不过……可得小心‘惊喜’哦!”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洞口,翻板迅速合拢。
“别让他跑了!”
孙权见状就想冲过去。
“小心!”
陆逊却猛地一拽孙权手臂,将他拉回身边。
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几乎塞满通道的巨大铁球,从侧面墙壁猛然弹出,带着骇人的声势,擦着孙权的后背狠狠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碎石飞溅,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紧接着,又是几波被腐蚀得慢悠悠的飞镖从不同角度射来。
陆逊拉着孙权,看似缓慢,实则精准地移动几步,优雅地避开了所有残余的机关袭击。
他看了一眼元歌消失的翻板处,又感知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西施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龙气。
“放心,他跑不远。”
陆逊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淡。
“这地方机关虽多,一砖一瓦都可能藏着杀机……但我们有‘向导’。我的‘小家伙’,已经跟上他们了。”
他指的,自然是那只早已放出的鬼面蜂。
夜色如墨,冷风掠过山岗。
元歌从一处极其隐蔽的灌木掩盖的出口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西施早已等在那里,见他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连忙迎上去。
“主人!你没事吧?里面……里面怎么样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元歌咧嘴一笑,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欠揍模样,伸手揉了揉西施的头发。
“没事儿,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他们不就是想要里头那些黄白之物吗?给他们呗!”
“可是……”
西施咬着下唇,梦幻般的棕色眼眸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那里……那里不是你的‘庞府’吗?是你……是你一点点攒起来,一点点布置的……还有门上刻的字……就这么……不要了吗?”
她记得元歌说起过去时,眼中那深藏的痛楚。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恐怕不只是藏宝窟。
元歌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摆摆手,语气轻快得甚至有些夸张。
“唉!小西施,你怎么也学得婆婆妈妈的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站在这儿,胳膊腿儿一样没少吗?”
他转过身,面对着远处山体隐约的轮廓——那里埋藏着他多年的积蓄和唯一的“家”。
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少见的、近乎洒脱的释然。
“钱财啊,房子啊,都是身外之物。钱没了,你主人我再想办法去‘借’去‘拿’就是了;房子塌了,大不了找个风水更好的地方再盖一个!但要是人没了……”
他回头,冲西施眨眨眼,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
“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所以呀,别替那些死物伤心,不值得!”
他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里,掺入了一丝冰冷刺骨的阴狠,如同淬毒的匕首出鞘。
“而且……你主人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他抬起右手,食指上赫然缠绕着一根极细、却异常醒目的血红色丝线,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哼,来都来了,招呼不打一声就闯进别人家里抢东西……总得留下点什么‘纪念品’吧?”
他眼中寒光一闪,手指猛地向后一勾!
“都给我……好好‘享受’这份大礼吧!”
那根血红色的丝线瞬间绷紧,仿佛触发了冥冥中的某种机关
地下“庞府”内,此时已完全沦为贪婪与混乱的修罗场。
“这是我的!我先看到的金砖!”
“滚开!这箱珠宝老子扛出去了!”
“拦住他!他想独吞!”
“小心脚下有机关!妈的,又来了!”
“别管了!先搬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
刘备的吼声早已被彻底淹没。他灰头土脸,发冠歪斜,徒劳地试图维持秩序。
“放下!那是孤的!你们这群逆贼!等回去孤非砍了你们……啊!”
一块被士兵争抢时碰掉的玉如意差点砸到他脚。
他惊魂未定,忽然,一阵极其细微但连续的“嘶嘶”声,穿透了嘈杂,钻入他的耳朵。
那声音……像是火苗在快速舔舐着什么。
一个离爆炸点较近、耳朵尖的老兵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抽了抽鼻子,脸色“唰”地白了。
“什么味儿?好像……好像是火药引线的……”
他的话音未落——
“轰!!!!!!”
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大厅深处猛地炸响!
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几个正埋头撬地砖的士兵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掀飞!
“炸了!要炸了!!”
“元歌这王八蛋埋了炸药!!”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所有人!什么金子、银子、珠宝,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刚才还在为了争抢打得头破血流的士兵们,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哭爹喊娘地涌向唯一的出口——那扇被炸开的大门。
“让开!别挡道!!”
“踩到我了!啊!”
“我的腿!我的腿被压住了!”
“救命!拉我一把!”
场面彻底失控,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刘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热,差点真的尿出来。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护驾!护驾!!先保护孤出去!!你们这些蠢货,快给孤开路!!挡我者死!!”
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拼命扒拉开挡路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向洞口。
眼看快要到洞口,身后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热浪灼人。
一个被爆炸气浪掀翻、满脸是血的年轻士兵正好摔在他脚边,伸手抓住他的袍角,艰难地喘息。
“陛……陛下……拉我……拉我一把……”
刘备低头,看着那张染血的脸和那只有力的手,眼中只有极致的恐惧和自私。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那士兵脸上,尖声骂道。
“滚开!别拖累孤!你去死!替孤去死!!”
他借着那一踹的反力,终于扑到了洞口,毫不犹豫地第一个钻了出去。
出去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洞内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的惨状,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扭曲的狠毒。
他竟反手抓住旁边一块之前被炸松的巨石,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洞口里面推去!
“挡住!把洞口堵住!别让爆炸冲出来!!”
他一边推,一边对那些跟着逃出来、惊魂未定的零星士兵嘶吼,实际上是想彻底封死里面那些“累赘”和可能追出来的危险。
“陛下!里面还有好多弟兄!!”
一个校尉惊愕地大喊。
“闭嘴!这是军令!你想抗命吗?!快堵上!!”
刘备歇斯底里。
巨石缓缓滚落,配合着不断塌陷的土石,将那个充满惨叫和火光的洞口,连同里面绝大多数蜀军士兵,彻底封死。
山岗上,元歌和西施并肩而立,望着远处。
“轰隆——!轰轰轰轰——!!!!”
连环的爆炸如同沉睡巨兽的怒吼,接二连三地从山体内部传来。
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紧接着,整座山仿佛从内部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了一下,靠近“庞府”入口的那一大片山体,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猛地向上隆起,然后彻底崩塌、碎裂!
火光夹杂着浓烟和尘土冲天而起,无数碎石断木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照亮了半边夜空。
“哈哈哈哈哈哈!!!”
元歌仰天大笑,笑得畅快淋漓,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指着那壮观的“烟花秀”。
“漂亮!真他娘的漂亮!小西施,看见没?这种风景,一般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几回!这一下,够本了!刘缺德那帮龟孙子,估计连渣都不剩了吧?哈哈哈哈!”
西施被他搂着肩膀,感受着他大笑时身体的震动,看着他眼中映照的火光,心里却有些发堵。
那是他的“家”啊……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依偎得更紧了些。
笑了好一会儿,元歌才慢慢停下,抹了抹笑出的泪花,低头看着西施有些茫然的脸,捏了捏她的鼻尖。
“怎么?愁眉苦脸的?担心没地方住?”
西施点点头,小声说。
“嗯……家没了,我们该去哪儿啊?”
“傻丫头,”
元歌搂紧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有你在的地方,哪儿不能是家?再说了,你主人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搞不定,我还混个屁啊?你说是不是?”
他冲她挤挤眼。
西施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你就会胡说……”
“走!”
元歌拉起她的手,意气风发地指向远方黑暗。
“咱们找个新家去!找个比之前更大、更漂亮、气死刘缺德……哦不对,他估计已经成灰了……反正找个更好的去!”
两人刚转身,还没走出几步。
一个冰冷、干涩,如同毒蛇滑过枯叶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传来。
“想走?……去哪儿?”
元歌和西施猛地顿住脚步,霍然回首!
只见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光球,如同鬼火般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他们身后数丈之外。
光球缓缓散去,露出里面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没乱的陆逊和孙权。
陆逊那双此刻完全转化为墨绿色的诡异眼瞳,正冰冷地锁定着他们,尤其是西施。
陆逊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心底发寒。
“我说过……雕虫小技,岂能与万丈毒渊争辉?”
“想用区区炸药……埋葬我?”
他微微歪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用的分量……还差得远。”
元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一滴冷汗,悄然从他额角滑落。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