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驾车胡人双手合力猛地拉紧马缰，马匹扬声长嘶，四蹄连续踏地，终于在大红官袍两步之外停下。整个过程堪称惊险万分，也就是胡人驾车技术精湛，要换个人说不定早已撞上。
“呼……呼……”他长舒几口气，攥紧马缰的双手手心全是汗水。
抬眸瞪着眼前不知死活的拦路人，心里仍然一阵后怕，“老伯您看着点路呀！我要是没拉住马，撞到你了怎么办？”
拦路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三千青丝胜雪，不乱，梳理得很妥帖用心；两眼炯炯有神，眉目间闪烁着睿智聪慧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面色红润，身形有些瘦弱，不过大红色蟒袍的衬托下，竟隐隐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面对近乎责问的话语，老人并没有出言回复，只是温和笑笑，视若罔闻。
没得到回应，驾车胡人不由皱起眉头，“算了算了，老伯请让开吧，我急着赶路呢。”
他一边挥手示意老人退避，一边小声喃喃：“这老伯真不知礼数，好声好气说话，他可倒好，连嘴巴都不愿意张开……”
声音虽然如蚊虫嗡嗡，老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当作没听见般一笑了之，依旧屈身拱手行礼，提高些许声音恭敬道：“国师，我家主子有请，劳烦您走一趟。”
见老人不为所动，驾车胡人不耐烦开口：“老伯，这里没有什么国师，车里是我家掌柜，我们二人是来边关做生意的。”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老人抬眸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没等胡人开口，老人伸出拢在两袖里的手，随手打发般左右挥挥。跟驱赶飞虫没什么区别，饱含不耐烦。
但就是这么个轻微的动作，让驾车胡人寒芒乍起，警铃大作，周身真气不自觉运转。在他眼里，面前不再是瘦弱老人，而是一只下山猛虎正对着他扇动肉爪。
“啵”！“啪”！
两人间响起轻微暴鸣声，车厢里传出略带无奈的叹气，“何必为难小辈呢？”
“教教小辈什么叫规矩而已，谈不上为难。”老人语调轻缓，听着友善温和。
车厢帘子从里面镣开，一个身黑袍缓缓钻出车厢。如玉手掌从黑袍里伸出，按在驾车胡人肩膀上，“扶为师下车，你独自驾车往回走吧。”
“师父。”驾车胡人面露不解。
“快走吧，别让我分心。”黑袍拍拍他的肩膀，跳下了马车。
老人揣着双手冷眼旁观，直到黑袍站稳，才抬手引路：“国师既然愿意，那便跟咱家走吧。”
“走？去哪里？”
“大齐京城。”
驾车胡人满怀不解，怒声问：“为何要请我师父去大齐京城？你又是何人？”
“因为我家主子有请。至于我嘛……咱家司礼监掌印，冯元。”老人冷声回答。
“我们……”
黑袍抬手示意驾车胡人不要再说下去，“走，不要再留下添乱！”
“师父。”
“走！”
师父强硬命令，驾车胡人虽然有心留下，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调转马车，小声提醒一句“师父小心”后，打马往回走。
看到这师徒情长的一幕，冯公公嘴角上扬，调侃道：“国师收了个好徒弟呀。”
“多谢公公夸奖。”国师解开黑袍，露出真容。同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与冯公公不同的是，此人一身胡人装束，长发并不束起，反而编成辫子，一半于头顶盘成圆，另一半分左右折捆于两耳之后，造型像个垂髫孩童。
额头、眼角、嘴角深深浅浅满是皱纹，眉毛稀疏且花白，如同秋末的衰草，微微上扬的眉梢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和善。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偶尔闪过睿智、凌厉，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光芒。
与冯公公不同，从他的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温和，神秘、严肃居多。要说有相同之处，那便是两个人身上都有股久居上位而蕴养出的威严。
两人站立不动，静静打量着对方。片刻，冯公公先开口打破沉默，他语气里带着讥讽，轻笑道：“咱家也是没想到，一国国师竟然放下身段，做起了买卖，实在是大开眼界。”
国师面无表情，反唇相讥：“冯公公不在宫里待着，千里迢迢跑到边关，也不是折了这把老骨头。”
“哈哈哈。”冯公公大笑，毫不在意般自嘲：“咱家跟国师哪能相比啊。”
“呵呵。”国师看着眼前笑意盎然的冯公公，目光幽幽，捉摸不清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不多废话，冯公公开门见山，跟先前一样抬起手引路，“国师请。”
“请？请什么？请君入瓮？”国师笑问。
“国师多虑了，我家主子没有这个意思，咱家也不敢有这个意思。”
“那为何拦我？”
“嗐！我家主子久闻国师棋艺过人，于是让咱家在此等候，想请国师进宫对弈，仅此而已。”
下棋？国师心里不屑一笑。要真的只是为了下棋，何必派个大宗师出宫？分明心怀不轨！
“算了，在下棋艺只是半吊子，那些名声也不过是有心人的吹捧罢了。至于进宫对弈嘛，大可不必，若因在下棋艺粗浅而扰了陛下兴致，那罪过可就大了。”
国师拒绝得果断，冯公公却不依不饶，“放心，我家主子一向仁明，断然不会怪罪于国师你。再说了，没下过谁又能知道是不是粗浅，国师说是吧……”
闻言国师眉头一沉，他也没想到冯公公竟然玩起死缠烂打这套。思虑许久后，他挑眉问道：“冯公公如此坚持，看来在下是必须要走一趟了。”
“国师有请。”冯公公侧过身子，抬手笑道。
“可我就是不想去啊，冯公公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哦！”冯公公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抬起的手随之放下去。
“咱家以礼相待，国师不领情可不好啊，毕竟有句古话说得好……”
“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