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就黯然神伤的表情,以及那副呼天抢地、欲生欲死的模样,陆文玉顿时觉得“守财奴”三个字在此时此刻已然具象化。
少赚当亏的奇特想法,给他几十年的人生予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好大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赵就的想法则与之不同。在他看来,自己这一次可以说是不辞辛劳,事事皆尽心尽力,为此还先后吃了小、大宗师一招,差点搭进去半条命!
拿命换银子,自然而然格外珍惜。别说少去四分之一,就是只少百两、十两都难以接受。
“五爷,加点吧,实在太少……”赵就抬眸看着陆文玉,委屈巴巴道。
陆文玉摇摇头,开口坚决道:“确确实实没法加了。而且吧,六万两不少……”
“不是多或少的问题,是这笔银子本就应该给。”赵就平复些许心情,长叹口气,轻声争取:“此次路上之艰辛、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按理说……”
没等他把话说完,陆文玉抬手制止,“牧之啊,这次的银子是少了些许,可你也知道,皇上难,朝廷难,我也难呐!”
顿了顿,他接着许下承诺:“这样吧,算我先欠着,一旦宽裕下来,立刻给你补上,如何?”
啊?!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听完此言,赵就只感觉心里有无数匹草泥马跑过。他确实没想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特务头子,竟然还会做出开空头支票这种掉身价的事。
说什么“后会补上”,真是……要脸不要脸?到时候万一翻脸不认人,死挺着赖账,我一个小小的一品,总不能去找你个大宗师的麻烦吧?
想到这里赵就犹如哑巴吞黄连,真是有苦说不出!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刚白嫖了吴神仙的丹药,才过去几天,就轮到自己被别人白嫖了银子。
轮回啊!难道喜欢白嫖的人,终究逃不脱被白嫖的宿命?一股莫名其妙的想法,由赵就内心悄然生出。
看向面前悠闲喝茶的陆文玉,他略微犹豫,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问道:“五爷,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民间俗语?”
“哦?什么民间俗语?说来听听。”陆文玉轻轻放下茶杯,面露疑惑。
“它是这么说的:槽里无食猪拱猪,分赃不均狗咬狗。”赵就从容不迫,娓娓道来。
听完陆文玉不仅没有恼怒,反而伸出根手指连续朝面前虚点,咧嘴直笑,“呵呵呵……”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怎么可能连句意思浅显、直白的俗语都读不懂?不愿过多计较而已。
他微笑出声,不咸不淡保证道:“有些道理,是句好话。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行,我陆文玉说出口的话,一定算数。”
可惜保证、承诺之类话语,赵就一向不信,“五爷你说,如果我现在就要……”
“那你可以马上便能体会体会,什么叫大宗师之威。”陆文玉依旧噙着笑,任谁来也看不出心里有半点火气。但话说完的瞬间,屋子里凭空出现一股压抑感,似乎有座巨岳从天而降,当头压下。
直至此时此刻,赵就才猛地想起,坐在自己对面的不只顶头上司,还是个大宗师境界武夫!
他连忙摆手,嬉皮笑脸说道:“干嘛那么紧张?我就开个小小的玩笑,哈哈哈哈……”
“如此最好。”压抑感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屋子里空气似乎都清新不少。
见陆文玉再无动作,赵就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弥漫而出的武道真意实在强横,置身其中,他感觉自己宛若滔天巨浪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崩坏、碎裂。
“别多想,只是玩笑。”赵就心有余悸,干脆一口咬死。
陆文玉未生杀心,面对随口就来的狡辩也不较真。微微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抬手道:“请,喝茶喝茶。”
“得咧。”
两人很快陷入沉默,屋子里除了茶杯和杯盖碰撞的“叮叮”声外,只有微不可察的小口饮茶声。
茶杯本就不大,两人又都专注于喝茶,因此不用多久杯中热茶便见底。坐立不安的赵就也趁此良机,起身告别:“多谢五爷的茶,我还有些私事,先行一步,告辞。”
“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陆文玉挥手道别。
一直等到赵就快走到门口,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站起叫住,“等等,等等,还有点事要跟你说说。”
闻言赵就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转头笑问:“五爷您还有什么要事交待,我听着呢,你说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就是你啊,记得把官服备好,还有,要是方便的话回昭狱待着吧,可能近几日皇上要召见你。”陆文玉道。
“皇上召见?”赵就指着自己,满是不解的问道:“我能问问所为何事吗?也好提前准备嘛。”
陆文玉道:“我猜是与江南有关。”
“多谢。”
“无需客气。”
出门由管家领着原路返回后门,拱手告别让其留步后,迅速钻进马车车厢。
轻声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吱吱呀呀走在夜色里。旁边的朱雀见他保持沉默,不禁心生担忧,挪挪位置凑到面前,关心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能听听么?”
不提起还好,一被问起赵就不由自主面露沮丧。侧目看向朱雀,他并没有过多犹豫,伸出双手拦腰抱住。
将头放在她肩上,略带忧伤的说道:“我心里苦啊!”
朱雀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温柔安慰道:“心里苦什么?跟我说说呗,说出来就好了……”
“你不懂,那不是一般的苦啊!”这句话倒千真万确,收入突然少了四分之一,换谁谁不苦?
“啊?我真的不懂吗?”朱雀被他蹭得面红耳赤,下意识问。
可赵就只是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幽幽回道:“嗯,你确实不会懂。那种苦直插内心深处,实在、实在难忍受……”
他转头看着朱雀眼睛,请求道:“你能让我靠一会吗?”
“谢谢。”
说罢不等朱雀开口,便靠到她肩膀上,蹭着雪白细长的脖颈往下亲昵。
待他贴紧、磨蹭着波涛汹涌,朱雀这才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迟,只能任由赵就放肆。
“你别哭!免得蹭我一身眼泪,这条裙子贵得很!”
“我给你买新的。”
“呵呵……你觉得我信么?”
“这可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