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下来,围观看热闹之人连连称赞,大部分目光聚焦于赵就身上,都希望不要计较这点小事。
而赵就则看向其余两人,顺带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你们呢?也是受到邱掌柜的邀请而来吗?”
“不是、不是。”两人连连摇头,详细解释道:“我二人都是偶然听到有人提起,说灾情极其严重,受灾民众大半流离失所、横尸遍野,简直惨绝人寰。”
“有感于此便筹措了些许粮食,用以赈济灾民,与邱掌柜无关。”
闻言赵就面露欣慰,连连点头夸赞:“好、好、好!尽绵薄之力救济世间疾苦,此可谓胸怀赤子之心也!本官替受灾民众谢过三位!”
“过誉,大人实在过誉了。”三人皆连连摆手,再三自谦。
瞧着眼前的一幕幕,围观之人纷纷叫好,感叹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少人跟身边的陌生人议论,话语间多是称赞三人。
当中也有几个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场内,眉头渐渐锁紧。眼前的情景,甚至四个人之间的对话,他们都感觉很是熟悉,隐隐之中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听过。
这是和知府快步上前,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询问:“劳烦三位告知一共带来多少粮食?我们也好仔细清点,尽快送到灾民的手中。”
“两万石。虽然不多,但已经是在下所有的存量了。”欧掌柜露出一抹懊悔,语气里带着些许失落,看着很有伤感的感觉。
“一万石。”
“一万石。”
两人演技远远没有达到欧掌柜那种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的程度。因此报完数字之后两人立马抬手捂额,低下头长吁短叹,凭借双手帮助,尽可能将面部的表情隐藏,以免被细心的人瞧出破绽。
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的刘通判立刻接话捧场:“嚯!这个数目可不少啊,两位掌柜费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人情吧?”
“是用了些交情,毕竟我俩的生意规模都不大,一次弄来那么多确实困难……”两人暗戳戳瞥了眼赵就,得到肯定的眼神才缓慢开口。
跟先前一样,既不给出明确答复,也没有全盘否认,主打“我可是什么都没明说,要是品出了点不同味道,那是你自己的本事,与我无关!”的不粘锅玩法。
在商议好的计划里,刘通判这时候唱得本就是独角戏。因此他哪管你回答的内容是什么,直接伸出根手指朝下虚点,略微调整气息,提高音调说出自己的词。
“啧啧啧,诸位!瞧瞧、都瞧瞧!两位掌柜的生意虽小,为了灾民也是全力以赴,一万石,不容易啊!反观某些家大业大的商贾,死死捂着不放,连半粒米都不愿意出,实在是……”
“罪该万死!”
或许是因为昨晚喝了假酒,今天还没彻底缓过劲儿;又或许赵就写得台词情感太充沛,那老小子入戏过深,代入了;再或许一贯很好用的脑子突然短路。
总之,刘通判把原台词里的“死死捂着不放”和“家大业大”对调了位置。这一小失误后果很严重,因为在场所有人里,唯一符合“商贾”、“家大业大”两个特定条件的,只有一个人:欧掌柜!
此时此刻,他脸上写满惊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赵就和刘通判脸上来回徘徊,心里不断呐喊:不是说只要交了钱就不会死么?怎么还临时加码?原先最多也就死我一个,现在被这狗日的刘通判那么一搅……
老子怕是三族都有危险!
好在刘通判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脑子疯狂运转,急急忙忙开口找补:“欧掌柜是泸州人吧?”
“是,祖籍在泸州城外的县城。”欧掌柜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坦诚说道。
听完此言刘通判不禁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怅然出声:“泸州也受了灾,你两处兼顾,实在是不易啊……”
边说边朝欧掌柜挤眉弄眼,欧掌柜本就是精明的人,见刘通判不断给自己抛眼色,略微琢磨瞬间悟出其中意思。
他连忙故作失落的摇摇头,双眸缓缓低垂,神情浮上一丝黯然,“鱼和熊掌总归不可兼得……”
“此言差矣!”刘通判拍拍他的肩膀,和声和气安抚道:“左臂、右臂,都是手臂,何必计较使用了哪只呢?能有此善心已是不易,大家都会体谅的。”
两人那高深的演技、自然细腻的情感表达、紧密默契的衔接配合,打消了使围观众人因被刘通判言引导,滋生出的“欧掌柜有力不出”想法,更是让他们心里多了丝钦佩。
见此情形赵就与和知府面面相觑,难忍心里惊讶:不是,你俩这都能圆回来?
不过没出岔子就是好事,和知府急忙出言揭过:“二位、二位,感慨之言暂且搁置,将粮食清点清楚要紧呀!”
“对对对。”赵就马上接话,大手一挥朝衙役吩咐道:“去清点吧。”
“是。”几个衙役领命前往。
片刻后小跑回来禀报:“回三位大人,经我们仔细清点,数量无误。”
闻言赵就跟和知府、刘通判眼神交流一番,随即点点头吩咐道:“劳烦刘大人调兵,将这批粮食护送入库。”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顿,抬起手抚摸下巴思索几息,接着说:“城内的几处仓库皆有用处,这样吧,先存放在城外那处小仓库吧。”
“我这就去办。”刘通判擦擦额角汗水,话语间带着些许心有余悸,急急忙忙前去调兵。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慢慢退至边缘,左右扫视周围,确定无人发觉后迅速悄悄离开。
脚步不停跑到一处客栈,焦急冲上三楼,跟围聚一起的杨值与其他粮商报信。
听完几人的话,众粮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皆摇摇头,表示琢磨不懂这个赵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难不成,这赵大人是想凭借鼎沸民意将我们裹挟进来?”有粮商皱眉问。
没想到刚话音落下,杨值便不屑嗤笑,“呵!在座诸位有几人是汴州人氏?又有几人常年跟汴州人打交道?恐怕一个都没有吧?既然如此,用汴州城的民意裹挟我等,岂不是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无稽之谈!”
话毕他紧皱眉头,微微眯起眼睛隔空远眺,脸上闪过一抹担忧,“我是怕,这个赵大人呐……”
“所图比我们想得还要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