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戏谑的话语传入耳中，杨值当时神情剧变，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时此刻竟然多了丝慌乱。
“这……”
不待他把话说完，白虎已经放下酒杯，一手按在桌上，另一只用肘撑着抬起来摩挲下巴胡茬。光从身体形态看，端得从容、轻松。
虽然转头看向楼梯上的二人，但目光大部分时间停留在杨值身前老人身上。
上下好奇打量小一会，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啧啧笑道：“怪不得杨氏只用短短三十余年，便从籍籍小族变成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之家，原来是有小宗师坐镇啊……”
“坐镇谈不上，帮扶一二罢了。”被人一眼看穿境界，老人眼睛里闪过刹那讶然，不过转瞬又恢复原状。
“是吗？”白虎垂眸笑笑，接着无所谓的说道：“坐镇也好、帮扶也罢，都与我无关，但是你们要是再往外走，可就跟我有关系咯。”
听闻如此直接的话语，老人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怒意：眼前之人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太狂妄了些！
“天大地大，我的脚在我身上，你还能管得住我往哪里走？”
“哼！脚确实在你身上，但路在我脚下！我让你走你才能走，我要是不让你走……你还真就走不了！”
“阁下未免过于霸道！”
“霸道么？也许吧。”
两人隔空对视，仅仅言语交锋几句，大堂内居然莫名其妙冒出一股道不清、言不明的压抑。
或许是不想再浪费口水，又或许是刚才的嘴仗中落了下风，总之老人先行闭嘴，面色阴沉盯着几步之外的白虎。
而白虎也同样侧身抬眸直直望向他，与之不同的是，白虎的神色中看不到半点变化，依旧轻松、从容，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般。
对峙几息，老人眉头紧皱，直觉告诉他：几步外的男人很危险，比预料中还要更危险。但只有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想着他有了动作，试探般抬起脚往前探了一小段距离。
直至落地生根，都看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老人心底生出疑惑，脚尖又往前探出半步。相比刚刚的试探之举，这次的动作更加过分，蕴含的意味也更足。
可惜，对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老人心里疑惑之情更甚，两条花白的眉毛，此时已经拧道一起。他不是瞎子，自然能察觉得出眼前的男人气息异常平稳，身体形态看似随意，但却找不到半点破绽。
不会错！此人必是高手！
虽然思绪杂乱，但老人还是伸出脚朝下一级台阶迈去。也正在这时，缄默许久的白虎终于缓缓开口。
“有一有二不能有三。我已经给足阁下面子，可不要不领情。”
声音悠悠飘荡间，空气中莫名的压抑感瞬间剧增。老人伸腿的动作停顿，随即猛然转头望向他，扶着墙壁的手一点点用力按压，头上白发与身上衣袍无风自动。
两双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要将对方看出几个窟窿般，互相死死盯着。
随着两人目光愈发凌厉，大堂内隐隐约约响起细微爆响。那声音既像是银瓶崩裂，又像是利刃碰撞，尽管微不可察，不用心细听几乎完全体会不到，但在这个寂静无扰的环境里，却宛如耳边惊雷，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杨值距离两人最近，所感受到的也最深刻。仅几息，他便感觉到头昏脑胀、眼花心悸，身体不由自主想往后倒。
见状白虎率先收敛威势，挑眉笑呵呵的提醒道：“要不然，先搀扶杨老掌柜回房休息？”
“多谢。”老人后退一级台阶，伸手扶住杨值。
正想往楼上走去，杨值却拂袖按住他的手，凌厉眼神直射白虎，咬牙切齿道：“我杨值，还有楚州杨氏都遵规守纪，赵大人如此苦苦相逼、步步紧迫，难不成真想要老夫的命？”
“杨老掌柜多虑了。”哪怕白虎再没有脑子、再蠢笨，也决计不会在尘埃落地之前胡言乱语，落人口舌。
仰头和善笑笑后，他接着说：“赵大人只是让我来劝杨老掌柜留下，并无其他意思。而之所以如此，皆因还有大生意要谈，你说是吧？”
“赵大人好手段！”杨值目眦欲裂，紧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杨老掌柜过誉了，我替赵大人谢过。”白虎依旧笑呵呵，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扶我上去！”杨值干脆转身不再看。
“慢走。”
……
知府衙门里，赵就放下手里茶杯，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顺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因久坐而微微发硬的四肢、筋骨。
“哎哟喂，通透！”
第二句感慨还没呼出，便恰好瞥见姜千户急匆匆跑来。
“得，又得忙咯。”无奈长叹出声，随后坐回上首静候。
脚步渐渐近前，很快姜千户应声而到，抱拳道：“禀报赵大人，今夜所擒之歹徒已经全部关入大牢，时候立即提审？”
而赵就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随意笑道：“老姜呐，这里就我们仨，没必要那么正式。跟我说说，抓到多少个？都是哪个掌柜的人？又大概是什么境界？”
“共抓到二十几个吧；各个掌柜好像都有一个或两个，最多的是云州的李掌柜，足足有四个。”姜千户就近拉过把椅子坐下，边喝茶边回道。
停下来思索几息，接着说：“至于境界嘛，大多在二、三品之间。也遇到一两个一品的，但都被逃了。”
逃？呵呵！你们一群二品，难道还能逼得一品无法应付，只能仓皇逃命？
赵就不点破他的小心思，转头跟朱雀相视笑笑后继续问道：“都怎么样了？没被你们玩死吧？”
“这话说的，你千叮万嘱，兄弟们又不是听不进去。放心吧，没上重刑，喂他们吃下伏念丸之后，就走了遍分筋错骨。”姜千户道。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要不要打几枚软钉？”
“别，千万别。抓进大牢之前就挨你们一顿打了，又服下伏念丸、吃了遍分筋错骨，体内再打入软钉，恐怕明早都活不过！”听到此言赵就瞬间起身，连连摆手拒绝。
随即马上岔开话题，“审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姜千户立马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出声：“老九你别说，一遍分筋错骨下去，个个都老实得不得了。问什么说什么，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就连偶然得知的秘密、以前犯过的事都一股脑全倒出来了！”
赵就嘴角直抽，不由感叹：“还有意外收获？”
“我也没想到啊！”姜千户两手一摊。
“走，走，我必须去看看！”赵就突然来了兴致，迫不及待站起往门外走。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