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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回家。
这样一个固执到偏执的念头，已经像是野草那般在苏清的内心深处根植，玩命地增长。
同时喜欢上她们已经无所谓了。
见到面要说些什么，自己之前的做法会不会被真昼她们所厌恶，回来之后一切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糕……
这些担忧与顾虑在生与死面前都是那样微不足道。
我好想见到你们，你们在哪里？
苏清看了眼手机，手机仅剩下最后十五格左右的电——他陷入假死的那几天一直都没给他充电，雪乃电话打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东京。
已经下午四点了吗？
苏清的脚步稍微迟缓了一点，他越来越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这个时间，真昼应该已经放学了吧？
“好想见到你，昼……”
少年停滞下脚步，脏乱的黑发下，灼热到发烫的眼泪有一瞬间夺眶而出。
随后眼泪像是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的步伐比先前还要快了。
……
“呵呵，怎么样，抢鸡蛋好玩吗？”
超市的自动旋转门在电子女音下开启，走出超市，真昼笑咪咪地朝身边有些颓废的少女问道。
“完——完完全全不好玩啊！是说那些大妈也太恐怖了吧？”
结衣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她可以在超市见到千军万马一样的场景。
这还是超市吗？
简直就是战场啊！
原来如此，结衣只觉得自己悟了，她双眼发光，面露崇拜之色地盯着真昼。
“真昼酱，买菜即是战争！”
“哈？”真昼不明所以。
“就是觉得能从那群大妈手中抢下鸡蛋的你简直就是大将军！”
结衣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又指了指真昼手中满满的战利品，诚心夸赞道。
“我的话还好啦。”真昼开心地抿嘴笑了笑，旋后眼神黯淡一瞬，仍保持着微笑。
“之前清君抢鸡蛋的时候才厉害呢，那些阿姨们完全抢不过他。”
“小清抢鸡蛋？”结衣惊讶带着疑惑地发声，“画面感有点割裂啊，不太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虽然真昼你这么淑女，换我和你不熟的时候也想象不出来就是了。”
“嗯……清君是知道我所有不那么好的那一面，还依旧愿意陪着我幼稚或者‘不好’下去。”
真昼缓缓地把眼神投向远方，那里的天正在被烧成火焰的颜色。
光线是那样的愈发沉稳与柔和，可同时也是那样的愈发没有了温度。
遥远的北地席来一阵风，少女的眼神变得潮湿起来。
真昼轻声细语地对结衣说，对自己说。
对他说：
“我有点……想清君了。”
……
是真昼！还有结衣！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苏清原本是在回真昼公寓的路上，按照记忆里的时间，对方这会应该差不多到家了。
不过当他注意到二女手上拎着的购物袋时又恍然大悟了。
虽然很好奇为什么结衣陪在真昼身边，但已经无所谓了。
终于，见到你们了啊。
苏清唇角开始止不住地上扬，他一点点朝着她们靠近，像是黑夜靠近黎明。
他的黑眸也在一点点变的明亮。
仿佛被某种火焰点燃、照亮。
现在是放学的时间，这条路除了大学生，还有其它各种年龄阶段的学生在走着。
苏清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特别是他还顶着一头脏乱的黑发，大概是几天没洗澡，身上也有些奇怪的味道。
只是他本人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大脑去思考这些而已。
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那两道梦思夜想，却又似乎只存在在记忆里的身影渐渐地凝实了。
清风掠过，苏清甚至能闻到独属于少女们的芳香。
真昼，还有结衣。
能见到你们真好，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
无论你们生气，厌恶，这一次我都不会走了。
苏清忽然地停下脚步，安静而温柔的视线随着橙黄的光芒凝在少女们的身上，像是细腻的白雪那般落满肩头。
那一个微小的瞬间，三人的距离被一下子拉的很近很近。
醉里透红的天空下，少年微笑，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音色，在意起自己的语气。
明明只要简简单单地叫住她们就好，可他此刻却像是即将上世上最隆重的舞台表演，于是非得排练上无数遍不可。
终于，他准备好了。
“真昼……”
“妈妈，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乞丐呀？身上脏脏的，唔——”
稚嫩的童音戛然而止，发出要被拐卖掉的呜呜声。
苏清的笑容还有在脑中演讲千万次的台词也戛然而止，发出某种镜面破碎的声响。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中年的妇女拉着身旁的小孩拼命地鞠着躬，母亲的脸上满是歉意，“真的很不好意思，小孩这么不懂事……”
母亲是温柔的代名词。
她想，对方这么年轻，一定是在外流浪吃了很多的苦头，不然不会这样的。
但就当母女从鞠躬中抬头时，才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
我，脏？？
少年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那是不被夕阳所偏爱的阴影。
他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手指颤抖地切成自拍模式，然后眼睛瞪得比哪一刻都要茫然无措。
镜中的他，头发像一团杂乱无章的鸟窝，几缕发丝肆意地耷拉在额前，油腻且打着绺，完全没了往日的清爽利落。
那双曾经看待少女百般温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而迷茫，他只看到了残留的疲惫与绝望。
这是我吗？
这是我吗！
这还是值得真昼……还有结衣喜欢上的他吗？
苏清背靠着墙壁，像是被抽干掉所有力气一点点滑落，衣物与墙壁摩擦，发出难听的微小嘶哑声。
苏清抱头，尖锐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
冷静冷静冷静。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然他这一刻一定会发疯。
自己好不容易想通回到这里，好不容易见到她们，绝对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自毁。
对，这只是一件小事。
苏清在内心安抚自己。
没错，自己只需要找一家酒店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就好。
相比较见面之后真昼可能会生气，会不理自己，结衣也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不别而辞失望，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对。
算不了什么。
但他……绝对不能以现在的样子去见她们。
不想被她们认为是在卖惨，不想让她们有一丝可能性心疼，不想……
思绪像针线愈发凌乱，他的眼神也愈发像是海上的礁石那般固执，固执到了偏激。
唯有这些，绝对不行……
黄昏降临了。
斜阳草树下。
桥下的小河潺潺而流，河道两岸的草坪上有孩童嬉笑玩耍，那些声音揉在风里，欢快而刺耳。
渐渐地，昏黄到黯淡的日光像是黑夜洒满了人间。
走在那道日光下，少年的影子忽然被一下子拉得很长。
只是没有人分得清，究竟是人在拖着影子走，还是影子拼命拽着人挽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