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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周末。
东京最为常见的公寓客厅内。
被洗得噌亮的地板映出电视机的蓝光，温馨舒适的音乐流淌着，隐隐覆盖住由比滨芊奈的微小哭腔。
“呜……呜呜，实在是太感动了。”芊奈抽了张纸巾，用力擤了下鼻子，眼眶红红的。
“哪有那么夸张啊妈妈，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呀？”
结衣坐在母亲对面，不太理解地眨眨眼，吐槽道。
看个电视看成这样，她觉得自家老妈有潜力去当演员。
搞不好能当大明星，这样她就可以彻底躺平了。
“哎，小结衣你还小，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是不会懂得啦。”
由比滨芊奈揉着眼睛，随意瞥了一眼女儿之后就摆出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表情，随后叹气式地摇着头。
“啊，妈妈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话说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呀？”
结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指着自家老妈，脸蛋气得鼓鼓的。
没谈过恋爱吃你家大米了啊！
嗯……好像还真吃了。
结衣一瞬间底气又少了三分。
呸呸呸，那也是我家啊！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懂啦。”
由比滨芊奈老气横秋地挥挥手。
但对方分明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若是换上青春靓丽的JK服，还真分不清谁是长辈。
随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双手捧着脸颊，脑袋弯起，整个人像是花那样笑了起来。
“不过你应该懂才对，因为你爸爸可是永远说我十八岁哦～”
哇，恶心心哎！
结衣忍不住给了自家老妈一个白眼。
妥妥的恋爱脑，没救了没救了。
眼见母亲沉迷自己的世界，结衣也不再与对方争辩，一屁股坐回沙发，视线转移到电视上。
屏幕上播放的是类似旅游宣传片的短视频，并不是影视剧。
这还是真昼今天分享给她，并拜托她务必好好看的。
电视的时间在晚上。
背景是高耸而密集的竹子，漫长连绵成山，无数暖色系的灯笼被精心地摆成心形的模样。
心形的光圈里，一对样貌出众的少年与少女在相拥、流泪与告白。
月光皎洁，少年少女微笑，晚风在某个时刻有了颜色。
的确是……很美很美的景象呢。
画面前的少女在心底无声地呢喃，眼神有些微的恍惚。
“呐呐，我说小结衣啊～”由比滨芊奈突然出声打断了结衣的思考。
“干嘛？”
“你们修学旅行不就是去的京都吗？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去过电视上这个岚山啊？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这么美？要不然我们下次全家人一起去这里玩玩看好了！”
由比滨芊奈一连激动地掏出好几个问题，给结衣都整晕了。
“妈妈你以前休学旅行没去过京都吗？”结衣问。
“没啊。”由比滨芊奈沉吟，“我们那时候条件还不像你们这样，一直到大学我们才去北海道修学旅行。”
说着，她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啊，顺带一提，我和你爸爸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哦！”
咦，谁问你那个了啊笨蛋妈妈。
结衣无所适从地抿着唇，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这该咋说啊？
其实她是感觉短视频拍摄的人肯定加了很多滤镜啦。
这归根到底是宣传片。
什么是宣传片？
就是好的夸大，坏的绝口不提，和学校的招生简章一样，反正先给你骗进来再说！
当然，岚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那么恶劣，风景是不错的，只是对结衣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由比滨芊奈那好奇期待的眼睛还在朝她放光，结衣思考了一会，最后看着对方的眼睛，决定说实话：
“漂亮是漂亮，不过这个视频的滤镜加的太重啦。”
“妈妈你要去可以，不过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因为过多的期望到最后只会变成更大的失望。”
结衣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哪个学校的哲学系老师。
由比滨芊奈：(((?Д?；)??
不是哥们，你谁啊，我的那个笨蛋傻瓜宝贝女儿呢？
突然。
不知谁的手机发出振动。
结衣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发现是自己的，查看后发现是有人给她发了line的讯息。
她微微蹙起眉，神情看起来很纠结和犹豫，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回复，没过几秒，提示音又执着地响了起来。
结衣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对面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状态的妈妈，站起身：
“妈妈，有人约我出门，我出去一会。”
芊奈不回答，一直等到结衣从房间换好衣服出来，都已经在玄关处穿鞋了，她才如梦初醒地扬声道：
“等下，就快要吃晚饭了呀！”
“啊……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
“那还要不要煮你的那一份？”
“要是我不回来吃我会给你发消息的。”少女活泼的声音消失在门后，“那——我出门了啦，妈妈！”
“一路平安。”
也不管结衣是否听到，由比滨芊奈面朝着玄关的方向，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温柔得近乎虔诚的微笑。
嗯……说起来这个短视频拍的真不错，要不然再看一遍好了？
……
深冬的白昼很短，太阳也不愿长久逗留在寒冷。
结衣到车站的时候，恰逢黄昏，远方的天霞光万丈，却意外地温柔。
虽说是周末，不过周六上班的并不在少数，双休的工作并非人人都有，因此车站还是挤着不少人，熙熙攘攘的。
少女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大概是刚刚一路的小跑和快走，让她的心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此刻稍缓下来，才感受到冬日晚风的凛冽。
冰冷的空气钻进衣领，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啊……糟糕，出门太急忘记带围巾了】
结衣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不过问题不算太大。
【话说，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吧？】
【这么晚，小清和真昼酱找我会有什么要紧的事？】
结衣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她的身高不高，只在霓虹的平均女性身高往上一点。
车站台拥挤着高大的男人们，少女哪怕多少那几厘米的高度也很难在人群中找到想见的人。
可仅是一眼，她便在如织的人潮里见到了苏清，那一刻淡白色的冬樱秒速五厘米般地落下。
再眨眼的功夫，少年也在看着她。
二人的目光相遇。
于是周遭的一切，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声音，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板，唯有彼此的身影在视线中清晰定格
几秒过后，少女腼腆地挪开视线，白嫩的脸蛋覆满霞光，无限美好。
苏清朝结衣走了过来，沐浴着光，不知为何，她觉得对方今天很不一样。
就连现在走过来都像是在冲她笑。
啊……不对，不一样的是自己才对吧？
少女想不明白，但苏清却表现得坦荡。
“晚上好。”他说。
“晚，晚上好。”她说。
声音比以往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软糯。
话落的时候，结衣就有些后悔了。
她刚刚怎么有点小夹子装起来的感觉？
这也太奇怪了吧！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眼苏清，对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听出来。
否则这会应该就要嘲笑她了，于是结衣连忙心虚地转移话题。
“哎对了！小清你应该下星期就可以回来上课了吧？”
“嗯，幸好小静老师没有真的处理我的退学申请，不然我回来要费不少的力气。”苏清说。
“谁让你那么擅作主张啊，这次就当是教训吧！之后可要好好感谢平冢老师才行！”
结衣嘴角洋溢着笑，分不清是因为教育苏清很有成就感，还是单纯因为下星期自己又有邻桌而开心。
“已经感谢过了。”
“是哦？”结衣点点头，而后试探性地小声问，“话说……你和真昼酱应该已经和好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苏清一挑眉，有点不知好歹的反问。
“你还好意思说！就那样子一声不吭地走掉换成别的女孩早就把你大卸八块掉啦！”
结衣瞬间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猫咪。
“也就是真昼酱才会那样，嘛，你之后要更加珍惜别人才行。”
“喂，你听到了没有！”
大概是说到情绪上头，结衣没忍住，瞄准苏清的肩膀来了一拳，只不过手有点短，没打到。
“好好。”苏清干笑两声，“话说几天不见，你好像话比以前多了些。”
“哪有，我一直都这样。”结衣脸颊微烫，矢口否认，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嘀咕。
奇怪，我今天真的不一样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结衣踮起脚尖，有些疑惑地朝苏清身后看去。
一无所获。
她朝苏清好奇问：
“真昼酱呢，怎么没有看见，你藏到哪里了？还有你们今天这么晚，找我什么事情？”
line上只有苏清联系自己，真昼并没有给她发讯息，而且苏清没有明细说明是什么事情，只说很重要。
不过结衣已经自己脑补成是这对笨蛋情侣找自己就是了。
毕竟苏清没什么理由单独找她——除了真昼的生日。
“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苏清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我和真昼……吵了一架，因为这个她今天跑去京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难以置信的声音打断。
“啊？怎么会这样！”
“可能还是生我之前回大陆的气吧。”苏清低下眼帘，“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拜托你出门，想请你陪我一起去京都。”
“不然就算我找到真昼之后，她也可能因为气头上不听我说话，到那个时候就拜托你替我说些好话了……”
听着少年恳切的眼神，结衣只觉得自己都快气炸了。
这对笨蛋情侣在搞什么名堂啊啊啊！
她气的一跺脚，紧紧咬着下唇，焦急之色流露于表。
“那还等什么呀，再不快点天都快黑了，到时候就更难找真昼酱了！”
结衣一连迈出好几步，这一刻她甚至恨不得一步当两步用。
冲出好几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清并没有跟上来。
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家伙还稳稳地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正静静地像在看着她的背影。
脸上那表情……怎么说呢？
带着点无奈，又似乎……藏着点笑意？
见对方这样呆呆的，仿佛离开的不是他女朋友一样，气愤之余又有些失望地说道：
“还看！到底是谁女朋友离家出走啊！”
“嗯……我是在看那里好像不是开往京都的方向。”苏清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要去京都的话，应该是这里才对。”
……
通往京都的新干线上，结衣心情不太美丽地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本来她是坐在靠车道那的，不过苏清提出要和她换，她倒也没拒绝。
糗。
糗爆了啊。
因为过度担心导致走错方向，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指责当事人，这种事情未免太尴尬了吧！
结衣这会甚至都不敢看苏清了，只想缩成一颗小球躲在小角落里无人在意。
风在窗外肆虐，车厢里却是宁静安详。
车开过海岸线，那里夕阳正把整片汪洋点燃，粼粼的波光宛若巨龙的金鳞，翻涌的海浪是它的龙吟。
惊涛拍岸的声音隔着车窗隐隐传来。
少女望着窗外瑰丽的景色，眼神渐渐失焦，思绪飘远。
“在看什么呢？”
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结衣猛地一颤，倏然回头。
发现苏清一下子离她离得很近，刚刚那道声音也近的仿佛贴着耳廓低语。
“没、没什么。”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结巴。
是因为现在二人的距离？
开什么玩笑……别人新干线的座位一开始就是设计成这样。
你能指望这类交通方式能提供多么宽敞的个人空间？
“你出来的很着急吗？围巾都没有带。”苏清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颈上，嘴角浅笑。
“还是说东京女大学生已经进化到不戴围巾的地步了？”他笑着调侃道。
“你、你以为怪谁啊？还不是你这么晚叫我出来，我以为有很重要的事情……”
【但其实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啦……】
结衣在心底小声嘀咕，“而且我以为很快就好了，所以换了身衣服就很快出来了。”
旋即她又换上一副抱怨的神色。
“哪知道你们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晚饭都还没吃就陪你来京都了……”
“虽然说是我也放心不下真昼酱就是啦。”她最后嘟着小嘴，声音低了下去。
“嗯……这样？”苏清因少女的纯真可爱而笑，于是打趣道，“那我看起来还得替真昼谢谢你，有你这样一个关心她的朋友在。”
出人意料地，结衣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得意地扬起下巴，没头没脑地说一句——“那是，我和真昼酱是好朋友嘛！”
她突然转过来，背对着那片被夕阳染得赤红、像在燃烧的海洋，那双琥珀红色的眼睛也仿佛映照着霞光，一同被点燃、照亮。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凝视着苏清，不给对方一丝逃避的机会。
“你今天很不对劲。”结衣轻声开口。
“哪不对劲？”苏清反问。
“哪哪都不对劲啊……”结衣不自觉握紧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为什么真昼去京都你现在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就算现在是法治时代，就算真昼不是小孩子……”
“可她一个女生突然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定会很害怕的啊，你认识她时间比我久，还是她的男朋友，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吗！”
新干线上，少女刻意压低着声音，这个时间点去京都的人不算多，车厢有些空，但她还是尽量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苏清的视线里除了结衣，还有逐渐西沉的夕阳。
瑰丽的霞光迅速褪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被大海一点一点蚕食掉。
一同被蚕食掉的，似乎还有少女的声音。
“我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安慰你还有劝真昼的准备。”
“可你现在，为什么还有心情对我笑？”
结衣紧紧咬着下唇，她明媚的眼睛如夕阳下沉般眯起，像是快要哭了。
“为什么……你去了一趟大陆回来，我就不认识你了啊……小清……”
沉默着。
车厢仅剩列车行驶的嗡鸣和海面愈发强劲的风声。
他只是从脖子上取下来一抹黑色。
那是一条双面格子黑的围巾，很大众的类型。
但市面上买不到同款。
随后，苏清在结衣有些错愕的目光下把围巾挂在她的脖子上，但没有帮她系上。
“……你把围巾还给我，是要和我绝交吗？”
围巾是少女在京都修学的时候送给苏清的。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大概知道苏清和真昼的情侣关系。
可也许是不甘心，或是其它什么狡猾的心思。
比如好不容易亲手织好，如果不送出去留着未免也太可惜了吧——这样的狡猾。
所以最后，结衣还是鬼使神差似的把围巾送给了苏清。
对方收下了，却也没收。
因为他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戴围巾的习惯。
逞强吧你就！冬天这么冷，谁家好人围巾都不带一个的啊？
后来，冬天到了。
苏清脖子上真的空空如也，偶尔有一两抹淡淡的绯红与少女香气，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清不会骗她。
这点，结衣其实早就知道了。
所以其实是她自己在骗自己。
这点，她也早就知道了。
【可现在，你为什么要把围巾还给我？】
“你在想什么？”苏清无奈地摇头，“我什么时候说要还给你，还要和你绝交？”
“那你……？”结衣想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不敢想。
“到京都也差不多晚上了吧？总不能拜托你出来，还害得你感冒什么的。”苏清叹口气，“那样的话着真昼也会说我的。”
“哦，这样啊……”结衣点点头，心想原来是这样，心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些酸涩。
她把脸转到窗边，难为情地说，“抱歉啊，刚刚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可能今天是我太敏感了……”
“还有……谢谢你的围巾，很暖和。”
“我说，结衣……”
“什么事？”
“你应该……等很久了吧？”
“啊，什么意思？”
少女疑惑的疑惑透过玻璃窗的倒影传递而来。
她没敢回头。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发生的糗事就已经足够多了。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可苏清却和没听见似的，只是莫名其妙地，自顾自继续道。
“抱歉，还要你再等我一会，但……是最后一会了。”
【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呢……】
结衣呆呆地凝视着玻璃窗。
动车在呼啸中扎进隧道，光与大海都消失不见。
黑暗粘稠。
车厢内的灯光好像更亮了些，映在车窗上，原本模糊的倒影也跟着清晰了些。
却依旧搁着一层不那么干净的玻璃。
她能见到映在苏清映在玻璃窗上的轮廓，线条意外地清晰，表情也是那样认真凝重。
少女不知作何回答，随后苏清不再看她，一下子玻璃里的倒影就只剩下她一人。
可她却意外地感到轻松。
结衣就这样呆呆地凝视着车窗。
隧道很长，她同倒影对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朝着玻璃上那个模糊的自己吹气，那个模糊的倒影也跟着在朝她吹气。
温热的雾气迅速在玻璃窗上氤氲开来，凝结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很快地，那里一道轮廓也不剩了。
唯一能见到的，就只剩下一条再寻常不过的双面格子黑围巾。
大概是外面的风从动车组的缝隙涌入，少女情不自禁低头拢了拢身子。
她想。
她好像知道苏清今天哪里不对劲了。
对方原来从一开始就一直戴着这条她送的围巾。
【明明说好了不会戴的】
【大骗子……】
少女眼睛亮得黯淡，用近乎只有一人听到的声音，轻声地、倔强地回应了那个的问题。
“什么啊，才没有在等你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