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病人们治疗的时候，她便隐隐约约感觉到病人们体内有着某个感染源，一直在影响他们的身体。可是将他们治好之后，那种隐约的感觉就不见了。
淑月也耐着信子开始给小猫娘解释了起来。
“这人身耳进入他们的身体之后，便在他们的身体里扎根。你知道噬肉菌吗？这便算是一种噬肉真菌。不过比起噬肉菌，它们的行为要更为聪明一些。它进入人体后，并没有迅速发作，而是会先潜伏下来。它们可以通过血管移动，释放毒素溶解人体的肌肉并以此为食，同时快速进行繁衍，聚集在人体的不同肌肉组织内，尤其是喉部与肠道周围。
起初的发热，是因为人体的免疫系统试图对抗毒素与真菌而引起的。咳嗽，则是噬肉菌在吞噬喉咙里的肌肉。无法站立，是因为肌肉被溶解带来的酸痛与失力。而后面的醒不过来，则是全身病入膏肓的结果了。
菌丝释放出来的毒素不仅可以溶解肌肉，也可以溶解内脏。当内脏停止工作，人体的免疫系统就会崩溃，到那个时候，这人身耳才会开始迅速在人体肆意生长。你看，我只不过是切断了他腹部的血液流动，并且给了它们一点魔力，它们就能生长的这么快。”
淑月的解释符不离有些懵懂。
“也就是说，这个蘑菇会在人体里下毒？”
“对。”
“就像是……霉菌进入人体之后，先下毒把人杀死，然后才在人体内快速繁殖？”
“没错。”
简单的说，就是活人发霉了。
世界上的诸多霉菌对人体都有着威胁，毛豆腐的毛霉菌也一样可以长在活人身上，只是大多数人的免疫系统能够抵御住绝大多数真菌的入侵，只有免疫功能缺失的人，才会受到这些恐怖真菌的影响。
符不离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的知识好像变多了。
但是，即便有淑月的解释，她也依旧搞不清楚这些知道的信息能对接下来的治疗有什么帮助。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出来了一点办法。
她一拍巴掌：“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能找到能应对人身耳释放的毒素的药物，就能救他们了！”
淑月一笑，摇了摇头：“毒素是人身耳杀死人的主要手段不错，但人身耳本身并不是人体的免疫能够随便杀死的。就算毒素找到了应对方法，人身耳依旧会在人体里慢慢繁衍，就像这样。我若是没有协助，它要自己长到这种地步，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符不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仅要找到能够解毒的办法，还要清除掉人身耳……不对，这么说，我刚才救的人都白救了？”
淑月眨了眨眼：“不会呀，他们因为你活了下来。”
“但是我没有清除掉人身耳。我当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感觉他们体内有另一个活物，和平时遇到生病的人不一样。”
淑月一笑：“因为人体的免疫系统很厉害，你能让人体完全恢复，绝大多数细菌病毒，都会被人体自己的免疫系统消灭掉。但这人身耳不太一样，人类的免疫系统对这种真菌没什么办法。说起来还挺有趣，你感受到了吗，这些真菌里，有魔力。”
“魔力？！”符不离一愣。
“没错。你知道吧，魔域的空气和人间的空气不一样，是没有这些真菌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真菌也可以变成魔物。”
“真菌魔物？那岂不是无敌了？”
“倒也未必。”
真菌毕竟只是真菌，同属于生物圈，所以算作魔物也没问题，可其并不具备什么智慧，只是具有一定魔力的真菌罢了。
魔力在真菌体内也一样能以某种人类无法观测到的方式进行运作，所以比起寻常真菌，人身耳在人体免疫面前，要比寻常真菌嚣张的多。有魔力加成的它们，更难被免疫细胞杀死。
正常的人类很难做到真的把自己武装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魔力更多是通过某种类似经脉的网络在身体中循环，那些没有被经脉顾及到的地方，当然就没办法面面俱到，被真菌钻孔而入。
可这些真菌魔物本身蕴含的魔力并不强大，在人体内的密闭环境中，他们也没办法继续获取更多的魔力。若是没办法及时杀死人类，通过吸收人类身体的魔力，按说没办法自己产生魔力。
而真菌的寿命并不长，需要自我分裂来维持生存，只要进行了自我分裂，魔力减弱的真菌，未必就还能被人类的免疫系统放过。而且，人类的魔力也未必不会进化出对抗真菌魔力的能力。
小小的真菌，毕竟只是真菌，就算有了魔力也无法形成智慧。只要能想办法提升人体的免疫，或者找到杀死他们的办法，就能有办法拯救所有的人。
听完淑月的分析，符不离点了点头，一时对淑月又有了些刮目相看。
这位老太婆一直以来打扮都有些古朴，明明身为恶魔，还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老气，可这些明明属于现代医学的内容，她竟然没有落下，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什么真菌细菌，要不是符不离还上过几年学，说不定听懂还有些困难。
而且她明明是恶魔，没有道理救人的……
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毕竟她是淑月嘛。
自己喜欢的淑月，本来就是这样的恶魔。
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恶魔，自己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呢。
有了淑月的推断，符不离又仔细注意了其他几位病人。
她的魔力也并没有办法精细到真的感知到真菌的存在，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病人体内一丝异样的魔力，但那股魔力太轻微，着实不太容易察觉。
但既然知道了真菌的存在，病人没办法自己用魔力灌注全身，绝大多数的人并没有那么多魔力，可符不离有。
海量的魔力如海浪，人体内的本身拥有的魔力与身体的联系更为紧密，不太容易被海浪冲走，但那些奇奇怪怪的魔力，就很难在海浪下维持住身形。
这一道步骤是否有用，符不离也无法确定，只是瞎猫抓死耗子一般在碰运气而已。
淑月的探索并没有在眼下带来什么直接影响，最大的影响大约就是那位病人的肚子要重新生长一下了。
人身耳被淑月完整地从他的身体上扒了下来，养在了一边。
淑月找来了一个能够提供密闭空间的罩子，将人身耳笼罩其中，又找来了已经死去的人，将人身耳放在死人身上，以此继续进行摸索。
她一旦摸索起来，也十分认真。
符不离在旁边偶尔会来看看，但她其实看不懂什么所以然，比起淑月，她懂得还是太少。在数百年积累的智慧面前，她也不过是雏鸟一般，连会飞都不太能算得上。
人身耳很快就依附在尸体之上，并进行了极快速地吞噬。
尸体本就是因这次瘟疫而出现的死者，人身耳依附在了死者身上，死者的身体同时也自己冒出了许多人身耳，用不了多久，整个尸体便不见人形，肉质在人身耳的吸收下，迅速变得破碎、枯瘦，只剩下一片片硕大的，金黄色的，肉质丰满的层层叠叠的菌子，出现在原本该是人体的位置。
那个过程有些触目惊心。
符不离知道淑月一定对人身耳动了某种手脚，才让人身耳能长得那么迅速。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仿佛在视频网站上看到了菌子的生命全过程。若不是培养基是人体，恐怕还有些有趣，可因为是人体，使得旁边的女子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地跑了。
淑月却看的津津有味，还露出了几丝了然的表情。随后还掀开了密封的帘子，将自己的鼻子凑进去嗅了嗅。
已经养大的人身耳，在密闭的空间内，隐隐能感觉到那作为隔绝的薄膜上出现了一层附着物，稍微有些不那么透明了。
嗅了嗅里面的气味，淑月重新盖上了盖子，找来了护工，笑问道：“对了，你们遇到的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护工道：“当然是烧了。”
“烧了？”淑月微微有些吃惊。
“对，上面交代过，要和魔物一样处理。”
“是谁交代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季总管吧，是他最先提出来这场瘟疫恐怕是人祸。”
淑月点了点头，隔着薄膜，用手一挥，一股淡淡的血色魔力渗入薄膜之中，转瞬间，已经养大了的人身耳便迅速开始发黑、腐烂，溶解成了一片黑色的液体。
“你们做的倒是不错，若是等人身耳在尸体上长大，可就麻烦了。”
那层层叠叠的菌肉会释放出大量的看不见的孢子，而正是这些孢子，才导致了这场瘟疫的蔓延。
但这场瘟疫依旧有一个巨大的疑点。
孢子扩散是要在人身耳彻底长成之后，也就是在尸体被吞噬，人身耳长出层层叠叠的肉质之后才会开始在空气中散布，按说被感染的活人不该具有感染别人的能力。能够造成如此大范围的感染，按理说说不太过去。
烧尸体是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这种弱小的魔力生物，根本抵御不住火焰的侵袭，在火焰中很快就会消失。而及时烧掉的尸体，根本来不及长出人身耳，以至于目前人类还没有广泛意识到是真菌感染——
人身耳造成的伤害与寻常真菌感染并不相同，其分裂速度并不快，杀人主要靠的是毒素而非其本身。人类的学者即便查到了毒素的成分，也很难分辨出毒素的由来。假以时日发现是真菌感染并不难，只要见到几个已经长出人身耳的尸体便足以，可眼下时间紧迫，等到人类发现人身耳的存在，这些已经感染的人，只怕都难以继续活下去。
比起符不离的妙手回春，淑月养育出来的恶心东西更让这里的驻地医生啧啧称奇。
这里并非没有医生，只是医生之前都病倒了。接触病人最多的他们，大多倒在了所有人前面，成了病入膏肓最严重的那一批，当然顺理成章地，也就成了符不离最优先救助的人群。
现在他们已经醒来，又见到淑月所在做的事，当然一个个都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聚在淑月的身边，商讨着人身耳可能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符不离在一边继续为人治疗，隔三差五会跑到淑月身边看看情况。
那四位医生已经换回了白大褂，坐在淑月身边，听着淑月的分析。他们连连点头，在淑月说话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没有插话，只在朔月说完后，会进行一定的补充。
他们在说的话题符不离大多已经听不懂了，从未正式学过医学的符不离，光是听到他们口中的那些名词就已经开始头脑发胀了。
有医生显然想要拉符不离一起来分析分析，毕竟集思广益，如今单纯的救人，远没有发现病因，并找到特效药要来的有效。
但寻找特效药这种事，哪是符不离能做到的。为了不暴露自己知识的浅薄，她摆了摆手，只道有淑月在这里就够了，然后就逃之夭夭。
“虽然目前瘟疫感染的人非常多，但其实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能够人传人。据我所知，季归先生早在一周之前，就曾将患病之人送去过白玉城接受治疗。倘若真的具有强人传人的特性，按理说现在白玉城也不该这么安宁。”其中一位医生道。
另一位医生连忙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季归先生知道瘟疫的严重性，虽然开车去白玉城不太合规矩，但车辆进行了严格的消毒，并全程没有开一次门，按理说杜绝了一切传播出去的可能。季归先生是将病人送去了白玉城的一位神医那里。那位神医非常了得，什么病症都能治好。”
“什么神医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那位神医可不得了，据说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要是有机会，真想能亲眼目睹一下神医的医术。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医，究竟有多神。”
“是啊，我也听说过。”
淑月噗嗤一笑：“要不，你们看看她呢？”
“她也很不得了……这位半魔人女孩子，难道就是那位神医？”
“我的意思是，她是我的小离离，你们不觉得她很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