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中休息到了夜里，符不离醒来的时候，大殿周围已经点燃了许多火把。
这里显然是没有电力供应的，但是火炬并不少，甚至还有蜡烛。鱼桑庙在灯火的照耀下，一如既往的恢弘，甚至因为火光的照耀，看起来比白天还要好看。
似乎是夜里出游的魔物们都回巢了，这里的魔物极多，广场上时不时就能看到魔物们追逐打闹的身影。
而且这里的小型魔物显然比大型魔物要多，那些体型一看就是孩子体型的魔物们，有的还在牙牙学语，有的在互相玩耍。以符不离的体型，倒是很容易融入他们当中去，不过符不离并没有那样的打算。
这里的魔物们有人类体型的不少，没有的当然更多。
符不离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周围魔物们的多少注意力，大多魔物看了她两眼便不再注意她，好像她也只是这里稀松平常的一员而已。
这样反而让符不离感到有些轻松，不被盯着的感觉当然要比一直被注视着要强。
她想去见见溜秋，询问了路过的魔物溜秋在哪，那魔物指了指头顶。
符不离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垂下来了一条黑色的猫尾巴，一动不动，显然正在睡觉。
既然在睡觉，那就不急着打扰她了。
趁着夜色在这里闲逛，魔物们的寻欢作乐的方法大多都很朴素，绝大多数都在吃吃喝喝，从各处狩猎来的食物被放在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魔物们显然没有把食物做熟了吃的习性，基本都是血淋淋地直接下口。
不过这里的魔物们显然也并不喜欢茹毛饮血，就算是生食，也要将食物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颇为优雅地进食。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魔物显然是位老饕了，一边为周围小魔物们切着肉食，一边跟小魔物们讲解着每一块肉的精妙之处。
“你们看这块肉，它肥而不腻，不要加任何调料，入口之后也先不要咀嚼，让那肉油在口中先化开，然后再用嘴巴吮去里面的汁水，之后再慢慢咀嚼。咀嚼的时候可以加入两片香叶一起咀嚼，可以最大程度让肉味完全在舌面上绽放开来。咦，你是哪来的小猫咪，怎么样，你也感兴趣？这还有块肉，你也要来尝尝？”
符不离也不客气，躬下身接过那魔物递来的切的方方正正的，大约有符不离大拇指大小的肉块，慢慢品尝。
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真好吃。”符不离有些惊喜。
“这肉啊也不算多好，等下次我找到更好的食材，再带给你们尝尝真正上流的肉！”
那老饕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见闻，周围一众小魔物一个个满怀憧憬。
符不离听着，应付了几句，便从旁边溜走了。
四顾周围，这幅光景，要是闭上眼睛，还真是很难想象这是什么魔物聚集之地，倒像是人们野外聚餐的场所。
当然，除了吃吃喝喝的，暗处也有许多魔物聚在一起，或是两两结伴，或是三五成群，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显然要做的事不太能被人看到，一个个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符不离也懒得去深究，毕竟如果真的看到了什么，到时候尴尬的到底该是她还是对方。
这里的魔物与魔物也并非都是平等的，毕竟这里被作为食物的，也一样是魔物。而能够成为这里像是居民一般的魔物，如若不是拥有着人形，也起码要身上穿着些衣服饰品，还要能口吐人言。
树荫下，有一群魔物聚在一起，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打麻将，还挺热闹。
在符不离的认知里，魔物一直都是凶残粗暴的生物，就算偶尔会有些魔物相对和善，可也绝不会有这里的魔物们那么像人。
魔物们的天性都是残暴嗜血的，符不离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阶段，只是在淑月的帮助下，她用牛奶很平稳地度过了最嗜血的阶段，使得她对血液的狂热追求，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显露的很厉害。
但寻常魔物，又该如何在魔力的控制下找回自我，还能获得智慧？
这些魔物究竟是先天就拥有着媲美人类的智慧，还是在后天的学习中掌握的智慧？
符不离觉得，答案应该更偏向于前者的。
猫猫狗狗因为生理与智力不可抵抗的缺陷，使得他们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性。
而能够学会说话，可不止是要先天就具有着说话的潜力，更是要有一位愿意将说话的本事教给他们的人才行。就算是人类，没有人去教学，也不可能学会说话。
当然，魔物会说话还有另一个可能性，那便是如小龙萝一样，是后天被人变成魔物的。但这里会说话的魔物少说也有上百之众，而且很多魔物说是拥有人形，其实也只是体型有那么一点点像人罢了，比如能站立行走的老虎，穿着西装的猿猴，他们本身并不像人，几乎与动物无异，只是体型上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使得他们有了装作人类的资本。
如果是后天将人类变成魔物，要变化到这种程度，那可是极大的手笔。符不离是将魔物的一部分身体转移到人类身上，使得人类与魔物的身体的一部分产生融合从而变成魔物。而如果把人类变成这种几乎没有人样的魔物，那几乎是把人类的灵魂直接塞入到魔物体内，与人类已经几乎没有关系了。
溜秋在睡觉，而这里看起来好像也没有谁真的在管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其乐融融。
符不离带着淑月来到了一边山坡的高处的凉亭中，从高处往下，俯视着整个鱼桑庙的周围。
弥漫在整个邪气沼泽的雾气，唯独在这鱼桑庙周围没有汇聚。在这里，抬头能看到明月，还能看到四个方向四扇以云雾构成的巨大拱门。
而天穹之上，云雾也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独特的图案，可能是什么阵法，高悬于鱼桑庙的顶部。
外围依旧被云雾笼罩，符不离看不到外围有什么，但她很清楚，看似热闹的鱼桑庙外围，被云雾所包裹的地方，这一整圈都有着魔物在驻守。
之前刚刚踏足这片云雾之地时，与她交手的魔物大多体型都十分巨大，而现在在鱼桑庙周围，能看到的魔物体型大多都很小。能肆意变大变小的魔物非常罕见，更有可能的，便是那些真正能打的魔物都没有踏足这里而已。
而这些看似娇小的魔物，很可能是那些大型魔物的子嗣后代。比起成年的魔物，这些尚需时间成长、学习的小魔物们，才值得在这里被温柔的对待。
“不到这里来，真的很难想象，原来我们的世界上，已经有了被魔物统治的城市。”坐在凉亭里，符不离不由感慨，“我还以为，我们的世界上的魔物，都还是一群只会杀戮的怪物。”
淑月笑道：“是啊，真没想到这里已经发展成了这样。”
“你以前来过这里吧？她们看起来都认识你。”
“嗯，不过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片荒瘠之地。”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魔物大战的那一年。”
“一百年前？”
“嗯。”
那时候的魔物们刚刚被人类驱逐出人类居住的地带，魔物们四散在这些人类很难生存的地方，如今已经繁衍了好几代。
而那时候，溜秋也一样是被赶到这里的魔物之一。
那时候还不存在半魔人，任何拥有哪怕一点魔物特征的人，都会被视为魔物。当然，溜秋也确实是实打实的魔物，猫娘并不会让那个年代的她享受到任何便利。
“等一下，溜秋不是很厉害吗？她也会被人类驱逐？那时候的她难道还很弱？”听着淑月的故事，符不离忍不住打断道。
她与溜秋交过手，虽然两人都并没有使出真本事，但掐架之间，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对方留了多少手没有使出来。
溜秋的本事，可能在魔女之下，但恐怕差的也不会很多。或者说，她与魔女的差距，恐怕也只是没有被定义为魔女而已了。
“那时候的人类很厉害嘛。”
“但是那时候的人类不是还不如现在吗？就算是现在，能和溜秋交手的人类也不多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类还是很强的。”
“不太可能吧？人类要是真的很强，怎么会对付浅浅都没有办法，而且还会放任你在城市里生根发芽？”
“但是魔物大战，是人类赢了哟。魔物大战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可是很有名的历史了。”
魔力出现在人间的历史，其实从后来往前看，可能能追溯到四五百年前，只是当初拥有魔力的人很少，世上的魔物也很少。而魔物集中爆发的时间点，便是在魔物大战之时。
在那之前，魔物们的出现便已经有许多记载了，已经开始修炼魔力的人也并不在少数。过去的岁月里，人类与魔物的对抗并不频繁，虽然魔物棘手，却也只是一种凶兽罢了。
但百年前的那一日，魔物们突然全都躁动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魔物呈几何倍数增长了上百倍，全世界各地都涌现出了魔物，并开始袭击人类。
而那便是魔物大战的开始。
直到那位五帝城的统领，自称黄帝的人举起了大旗，号召天下有实力之人汇聚于黄帝城，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反攻魔物，后来经过了大约五年的战斗，这才平定了绝大多数地区，将魔物赶出了人类的家园。
而被赶到南疆的，便是诸多魔物中的一小股势力。
而这一股势力与其他魔物有些不同，比起其他没什么智慧的魔物，来到这里的魔物们，更像是魔物中的人类派。他们有着人类的体型，甚至有些已经学会了人类的话语。
他们被驱赶到这里，在这片人类不便于生存的地方，他们没有抱怨，而是开始建设起了自己的家园。
这里过去是南疆人的领地，但当魔物大战爆发，这里因为位置偏僻，人类死的死，逃的逃，早就不存在人类了。
魔物们经过百年的修缮，这里逐渐有了生机，也渐渐形成了如现在一般的，魔物构成的城市。
“……喂喂，这里的魔物的规模也太大了吧？他们都是被赶过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都上百年了，也许是世界各地的魔物得到了消息，都汇聚在这里了呢？小黑这个家伙，平时不太正经，可在收揽魔物这一点上，从来都不遗余力的。”
“溜秋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算吧，不过她确实是这里的开山鼻祖之一了。”
“那这里的主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嘛。”
“这里能变成这样，肯定是有一位魔女曾经在这里吧？这里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天心曾经在这里？”
淑月笑了笑：“魔物大战那个时候，天心就已经不知去向了。她究竟存不存在呢，真是让人好奇。”
“只是天心？和眠风没有关系？”
淑月摇了摇头：“这你可以去问溜秋，我只是在这里逛了一圈而已。时间那么久了，我也记不清的。”
“……好吧。”
看着下方魔物们的嬉闹，符不离暗暗叹了口气。
要是这个世上的魔物都是疯狂的，对于人类来说反倒是个好事吧？
如今这些魔物居然已经学会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并在这里俨然已经安居乐业地生活了下来。当他们扎稳脚跟，打算扩张的时候，人类与魔物之间，势必还会有一场大战。
而有组织有规模有思考能力的魔物，必然比过去魔物大战，或者过去的任何一场大战都要凶险的多。
如今的她也一样是魔女，她的处境和这些魔物们，其实是有着许多共通之处的。
她阴差阳错来到这里，见证了这些魔物。虽说与他们的接触还不算多，可见识了他们的家园，她的心头已经有了一个淡淡的想法。
如果说魔物真的能够成立一个国度，那么她和她的小月饮楼，以及小月饮楼里的所有魔物娘们，是不是将来有一天在人类社会中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可以到这里来安居乐业呢？
有如此多的魔物在这里，这里也未必就不如人间有趣。
假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符不离，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她对人类的眷恋如今已经十分稀薄了，当来到这里，发现这里的魔物们拥有智慧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对这里的魔物产生一丝一毫的敌意。当注意到那位人鱼小姐会说话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欣喜，产生的并非是畏惧或者敌意。要不是淑月说要打架，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会出手的。
她可能更愿意和人鱼小姐聊聊天，看看这些魔物们都过的怎么样。
“喂，林罗，你在这无双城上头看了这么久，可曾看出什么出路来？”
“不管南疆是否真如你所说那般，我等修炼至今，不正是为了此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