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景德帝在西暖阁召见了韩孝乎,按照惯例,郭涛然屏退了宫中人等,自己也离开了屋内,在西暖阁门外侍立等候。
景德帝对韩孝乎比较看重。自从上回丹宇出征边关之后,《民情邸报》无疾而终,景德帝失去了一个探知民事的渠道,虽然,他时常也会叫来一些臣子询问,可是,那些臣子总是在他面前说现在国泰民安,百姓都在祈祷着景德帝能够万寿无疆。
景德帝开始觉得是这些官员可能在忽悠自己,可是,他听得多了,也觉得自己向来广施仁政,那些百姓子民出于对自己的爱戴,这么祈祷保佑自己这个难得的明君万寿无疆也是出于真心,于是也就慢慢的信了,如果见到哪个臣子拜见他的时候,没提起百姓祈祷保佑他万寿无疆的话题,他还有些不开心。
不过,他心中始终还有怀疑,自己下边的官员能不能把朝廷和他的旨意,真正贯彻落实好,从而维护大梁国的长治久安。因此,他还会时不时地通过韩孝乎黑衣会这条渠道,去了解一些情况。韩孝乎也算尽职,平常提供的信息也比较精准,景德帝好几次都是根据韩孝乎的信息,查办了一批贪官污吏,朝中重臣都说查得十分精准。
这次,他虽然同意减免了广陵、楚州等地的赋税,还让户部压缩了边关军费用来赈灾,救济灾民。可是,他心中总有狐疑,为什么早不早,迟不迟,恰好正在边关要同蛮夷展开大决战,正需要巨额军费的时候,这些地方偏偏灾情如此严重,所以,他动用了韩孝乎,让他以司隶台巡查使的身份下去巡查,看看那些地方的灾情是不是真的。
他看着韩孝乎问道:
“韩爱卿,半年多不见,朕看你黑了许多,想必这趟下去办差比较辛劳,不知你这回有无所获啊?”
韩孝乎一如往常的干练,说:
“禀报陛下,微臣此去广陵、楚州等地,不但听取了各地州郡县衙官吏的禀报,还暗中走访市集与民间百姓人家,发现此次这些地方的灾情,为咱们大梁国立国以来所罕见。这些地方短时期内江水暴涨,百姓房屋倾塌无数,道路被毁,良田被淹,很多百姓甚至还被洪水冲走。
“洪水过后,很多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情形甚为悲惨。幸得圣上及时减免这些地方的赋税,并下拨赈灾银两,百姓才勉强维持基本的温饱。当微臣把陛下的善举告诉那些百姓时,许多善良的百姓当场跪地祈祷,祝圣上这位千古明君万寿无疆……”
自从韩孝乎住进了澄如给他们母子俩建的新居之后,又在曹师堂的府中见识了奢华的排场,他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感到自己的前半生真是白活了。想到自己在朝廷为官兢兢业业,以清廉自守,却仍在京城买不起像样的房子。自己虽然孝顺母亲,但却不能让自己的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面对澄如和曹师堂的拉拢,韩孝乎的心理慢慢发生了变化。
那天,他从吴国公府离开之后不久,曹师堂又找到了他,对他又是一番好说歹说,并允诺,只要韩孝乎效忠澄如,那么澄如今后如果能够入主大内,韩孝乎立刻可以封侯拜爵。韩孝乎经过许久的权衡利弊之后,他终于决定搭上澄如这条船,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老母亲能过上好日子。所以,今天他面对景德帝的询问,他就歪曲事实,并大大的歌颂了景德帝一番。
从平常不大会说好话的韩孝乎嘴里,听到这番话,景德帝心中更是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善举能让灾民如此感激涕零。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如此说来,那几个州郡地方的官吏还是很尽职的喽?”
“陛下圣明,据微臣这些日子的明察暗访,这几个州郡的官吏在此次赈灾过程中还是非常尽职,所以,百姓无不感念陛下和朝廷的恩德。”
“嗯,好,那赈灾的事,你还有什么需要再禀报的,你就写个奏折交给恕亲王吧,他自会处置。韩爱卿,你身为黑衣社统领,朕允你风闻奏事,你说,当今朝中,大家对恕亲王有何议论?”
韩孝乎既然已经投靠澄如,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心中早有准备,他深知,如果把澄如的威望和能力大加褒扬,可能就会引起景德帝对澄如的忌讳,所以他就说:
“陛下,对于恕亲王,微臣一直在暗中观察,并且通过黑衣社的人潜入一些重臣的府邸,暗中窥探他们对恕亲王的议论。总体上,大家认为恕亲王处理政事中规中矩,在外言必陛下,绝无恃宠而骄之态……”
“嗯,看来他还没有辜负朕意嘛,不过,有人说他暗中笼络朝中重臣,结党营私,你以为如何呢?”
“陛下,恕亲王既为总理大臣,开府建衙,朝中重臣因为政事,也多有往他府邸走动,微臣以为,这并非结党营私,而是为了更好的处理朝政,不辜负陛下对他的重托啊。”
景德帝虽然任命澄如担任总理事务大臣,让自己从繁琐的朝廷政务中脱离开来,但是,他却迟迟没有确立澄如储君的位置,这是因为,景德帝作为一个帝王,他内心最为关注的是自己的安全,而澄如归为亲王和总理大臣,在他的布局中仅仅也只是一颗保障自己安全的棋子。
在他的布局中,澄如负责朝政,让国家秩序正常运转,确保整个社会的稳定,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但是,他对澄如并没有完全信任,而是又安排了澄欢、澄阳一同襄理朝政,实则是对澄如的监控,所以,有时他们两人与澄如意见不合时,景德帝就故意对他们两人有所偏袒,不让澄如一枝独大。
另外,他设置了密折制度,这柄悬在朝臣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这更让朝廷重臣感到惶恐,他们只能向景德帝效忠,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而韩孝乎的黑衣社,更是极为神秘,它虽然无处不在,但大家却对它无法找寻,所以更被景德帝视为自己最后的重器。
可是,景德帝忘了一点,就是他自己也会即将老去,他以为的那天衣无缝的制度安排,现在因为他自己健康情况的每况愈下,开始出现破绽。
景德帝对韩孝乎的回答颇为满意,在朕的安排之下,谁敢对朕有异心呢?还有老七更是英明神武,在外统兵征战,对京城的澄如几个也是一种震慑,各方的势力处于相对的平衡之下的时候,作为最高的帝王才是最安全的。景德帝是这么认为,也是一直按照这样的思路去设计朝廷的制度。
可是,他所不知道的是,看似大家对他充满着景仰,实则大家各有所图,而韩孝乎暗中的改换门庭,只是景德帝面临危机的开始。